陳光神色一黯,鍾柏說的情況他的確不曾想到。
他頓時便沒了力氣,隻如行屍走肉般被鍾柏推到了遠處角落裡。
“陳光哥,我知道你心裡難受。我不通知你,就是怕你難受自責。事情已經發生了,再去追究對錯真的沒有意義,這真的不怪你,是他自己非要玩命!昨晚他最快的時候都跑到一百零九了,大家看他都很累了,都勸他別跑了,可他非不聽,說自己的手感完全熱了,非要再跑最後一趟,一鼓作氣破了一百一!魯菲他們誰都勸不動,那時候他都已經連續飆了六個小時了啊!”
鍾柏一邊說著,一邊搖晃著陳光的肩膀,試圖將他喚回神來。
見陳光沒有動靜,鍾柏再是說道:“不要說是你了,其實我也有錯。昨天你與我說了那樣的話,我也完全不曾在意,他們在鳳泉山上練車,我自己都沒去。如果當時我聽了你的,去攔住王清,他或許就不會跑那最後一趟。要怪,這不得也怪我嗎?”
陳光漸漸恢復了精神,抬頭看著鍾柏,問道:“你真覺得我沒有一丁點過錯?”
鍾柏沉默了,他知道陳光已經進了死胡同,勸是勸不動了。
鍾柏一咬牙,決定把自己真正擔心的事情說出來,“我話只能這樣與你說。難道我能讓你過去把責任往你頭上攬嗎?你知道王清他父親是誰嗎?”
“是誰?”
“王國雄!我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這個名字,我只能告訴你,你在五京市裡看到但凡是規模以上的足療城,男士spa之類的,幾乎沒有王家不佔著乾股的!現在他們全家人又悲痛又憤怒,如果讓他們知道你就是教了王清車技的車神,哪怕我硬著頭皮的想護住你,也未必護得住!他們根本想不通其中道理,只會將所有過錯都發泄到你一個人頭上!”
鍾柏一邊說著,一邊使勁捏著陳光的肩膀,他真的很怕出現這局面。
陳光緩緩醒轉,苦笑搖頭,“也對,也對,謝謝你。”
“好了好了,我先回去了,我過來太久了,如果他們回頭問我,我只和他們解釋你是過來幫我送東西的朋友,你不要再攙和進這事了。王清現在只是尚未從搶救室裡出來,但不代表完全就沒有希望,陳光哥你先回去吧。”
鍾柏再是說完,便不敢再拖延,趕緊轉頭往搶救室那邊走去。
陳光站在角落裡,看著鍾柏的背影,沉默許久卻並未離去,而是轉了個大圈,坐在醫院大樓長長的回廊的另一邊,至少隔著五六十米的距離,遠遠的看著這方向。
他蜷縮著自己的身子,將自己深深藏進人群,隻用一雙複雜的眸子,看著那搶救室緊閉著的大門。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那邊的人群再度喧鬧起來,搶救室的大門終於被打開了。
陳光並未起身,依舊只是靜靜的看著。
一群精疲力竭的白大褂從裡面魚貫而出,但卻不見著病床。
王清的家人和鍾柏等人圍著了其中一名白大褂,問了很多聊了很多,那名醫生非常耐心的與眾人解釋著。
眾人的表情並未露出任何狂喜之色,但卻也沒變得更加黯淡,只是依舊用憂心忡忡的目光看著搶救室裡的方向。
那名被眾人圍到最後的醫生,終於對眾人做了個歉意的拱手表情,然後便往陳光這個方向來了。
她走了兩步,身子似乎有些不穩,稍稍踉蹌,但卻馬上扶著通道旁的扶手站直了身子,撩了撩頭上裹得嚴嚴實實的帽子,露出一頭長發,稍稍甩一甩。
她一邊走又是一邊將口罩扯了下來,站在原地狠狠的大口喘了許久的氣,才終於再度往前走來。
陳光遠遠看著這人,倒是眼睛微亮,竟是唐影。
“陳光!你在這兒做什麽?”
唐影走得進了,倒是先陳光開口,問道。
陳光站起身來,再是看了眼急救室的方向,卻沒回她的話,“你剛從那個急救室裡出來吧?”
唐影點頭,“嗯。有什麽一邊走一邊說吧,從早上四點鍾被叫過來,我就沒睡過,六點鍾進的手術室,到現在我連續做了八個多小時的手術,都快累虛脫了,先陪我去吃飯。”
陳光知道自己去不了那邊,繼續留在這裡也毫無意義,便主動出手扶住了唐影的手臂,“我稍微扶著你一下吧,剛才看你都快癱倒了。”
唐影倒是不覺得他這動作有什麽唐突的,任憑他扶著自己,走了兩步,便有些感概的說道:“我累一點有什麽關系啊。王清那小夥子我也見過,小學時和小開一個班的,真是造化弄人。”
“他傷勢到底怎麽樣?”
“車是好車,他也綁了安全帶,老天垂憐,倒是沒有明顯的經斷骨折,但頭部和腹部似乎都受到劇烈衝擊,導致顱內出血和腹腔大出血,也是他意志力夠強,居然能自己爬出車子來,才沒給當場燒死。從昨晚開始搶救,到我接手之前,是院長和另外幾位專家負責的顱內手術和腹部手術的前期工作,我負責的腹部手術。怎麽說呢,手術基本成功, 到目前來看,算是撿回一條命。”
陳光大喜,“這太好了!”
唐影略顯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不理解為什麽陳光這麽開心,但卻又說道:“但也只是剛撿回一條命而已,現在他依然還在觀察期,並未完全脫險。除此之外,他的腦神經和腦組織結構受到血液太長時間的壓迫,似乎有些損傷,我也不知道他能不能醒的過來,或許是幾天,或許是幾年,也可能是永遠,唉,這個真的要看天意了。人腦太複雜,即便是以現在的醫療科技,也沒有太多辦法。”
陳光的心又低落了下去,“如果他醒不來呢?”
唐影歎口氣,“如果醒了,就有很大機會完全康復,醒不來,那恐怕就基本等若植物人了。聽說他是和什麽車神學飆車才玩命出了事。真不知道那個車神是誰,太糟糕了,怎麽能教人飆車呢。”
嘭!
陳光猛松開扶著唐影的手,轉身狠狠一拳砸在了醫院樓梯間的慘白牆壁上,發出一聲巨響,俯著身子,腦袋垂著,肩膀微微松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