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裡,蘇味道心裡大感舒坦,也深深覺得讓陸瑾成為棋博士是多麽正確的一個決定,畢竟能與天后身邊紅人建立不錯關系,正是渴望升遷的蘇味道所需要的。
於是乎,剛才他眼見陸瑾進入食堂,也不惜紆尊降貴親自前來與其共案攀談,倘若能與陸瑾成為不錯的朋友,那他便是上官侍詔恩人的朋友,在上官婉兒心裡的分量自然也會水漲船高。
不過可惜的是,蘇味道好好的一通算計,沒想到卻遇見一個不識趣的金效白,一頓飯拉著他唧唧呱呱地說個不停,不禁令蘇味道暗感遺憾。
便在此時,一名黑衣吏員腳步匆匆地走入食堂,伸長脖頸視線在人群中巡睃了幾圈,當發現蘇味道的時候,急忙快步而至拱手言道:“館主,屬下有一件要事須得向你稟告。”
蘇味道頭也不抬地淡淡道:“有什麽話但說無妨。”
黑衣吏員點了點頭,剛要開口,突然看到了坐在蘇味道旁邊的金效白,整個人立即就呆愣住了。
見黑衣吏員良久未言,蘇味道這才抬起頭來,疑惑問道:“你不是說有要事麽?為何不說了?”
黑衣吏員恍然回過神來,吭哧道:“屬下是……有要事……不過,不過……”
見他吞吞吐吐語不成句,似乎有什麽難言之語,金效白心頭一動,頗為識趣地笑言道:“陸博士,館主現有公事商量,我們不如到另案去坐吧?”
陸瑾正愁找不倒機會與金效白獨處,聞言欣然點頭笑道:“那好,走吧。”
待到陸瑾兩人離去,黑衣吏員這才湊到蘇味道耳畔低語了起來。
金效白一面與陸瑾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著,一面好奇地觀察著蘇味道的臉色。
只見原本神色頗為從容的蘇味道聽那吏員說得半響,眉頭猛然擰起輕輕抽搐,面色也瞬間沉了下去。
金效白暗忖道:瞧館主表情,似乎並非一個好消息啊,今日好不容易與之相處,沒想到卻遇見館主不開心之事,看來一番努力又要泡湯了。
正在他暗暗忖度之際,蘇味道突然長身而起走了過來,黑著臉言道:“金博士,本官有一件事情須得詢問你,你不許有半分隱瞞,知道了麽?”
聞言,金效白著實愣了愣,訝然道:“不知是何事?館主盡管詢問,效白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蘇味道面色沉凝地點點頭,這才開口問道:“今天上午,有一自稱是被你始亂終棄的女子跪在玄武門外面的道路上,聲言要找你討回公道,不知你作何解釋?”
“什麽?竟有此事!”金效白陡然失聲而起,望著目光嚴厲的蘇味道,面色立即是蒼白成一片。
陸瑾觀人入微,立即發現金效白聽到這般消息並沒有半分委屈之情,反倒是說不出的錯愕震驚,一時間,他的眉頭不由微微皺了起來。
及時半響,金效白這才回過神來,又急又氣地言道:“館主,下官從來都沒做過這等不要臉的事情,這必定是有人故意冤枉陷害下官,還請你替下官做主。”說罷,深深一躬。
蘇味道點頭言道:“那女子私自跪在玄武門之外,往來官員眾多指指點點,對你對內文學館的影響都不太好,倘若當真查無此事,本官一定不會輕饒於她,走,我們一並去瞧瞧,看看究竟是何人在興風作浪。”
金效白渾渾噩噩地點點頭,目光卻飄過了一份不容察覺的膽怯之色。
陸瑾霍然站了起來,拱手言道:“館主,請你讓下官也一並前去幫忙。”
蘇味道和顏悅色地點頭道:“陸博士古道熱腸關心同僚,著實不錯,好,咱們就一並前去看看。”
※※※
玄武門之外有一條寬闊的大道,名為“玄武街”,是城內通往內廷的主要道路之一。
此時正值午後,往來進出玄武門的禁軍、內侍、官吏甚多,走的幾乎都是這一條玄武大街,與往常不同的是,今日道旁跪著一個身著素衣的年輕女子,哭哭啼啼抹淚不止,身旁還立著一方上書“求取公道”的木板,模樣頗為惹人愛憐。
前來皇宮告禦狀之事常常有之,大家也算司空見慣,不過告狀者多為跪在官吏進出甚多的丹鳳門,跪在玄武門之外的告狀者還真是鮮為少見,於是乎,許多人都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然而一瞧年輕女子在木板上所寫下的狀詞,大家卻又通通目瞪口呆一片,原來這女子並非是遭遇到不公道的官司須請朝廷做主,而是前來狀告對她始亂終棄的薄情郎。
那薄情郎姓金名效白,為內文學館書博士,生得是玉面風流英俊瀟灑,與這女子有了不清不楚的男女之情後珠胎暗結。
官吏風流本是當下時尚,眾人並沒有絕對有半分不妥,即便是珠胎暗結,大不了納之為妾便是,何須大動乾戈?
然而壞就壞在金效白不僅絲毫不認帳,而且還想對這出生平康坊的娘子始亂終棄,女子一時氣不過,才會跪在宮門外的大道上,求取公道。
了解情況後, 有人歎息有人嘲笑,然而更多的卻是對金效白深深的不屑,畢竟讓一個柔弱女子狠下決心跪在宮門,這廝也真夠混帳的。
裴淮秀懶洋洋地依靠在不遠處的柳樹下,依舊是一身白如霜雪的袍服,黑色襆頭下的俏臉如光似玉,她微闔鳳目注視著高大巍峨的玄武門半響,這才緩步走至告狀女子面前冷聲道:“那金效白真不是個東西,你都已經跪了大半天了,居然還沒有出現。”
告狀女子拭了拭眼淚,可憐兮兮地言道:“裴娘子,看來金郎是不會出來了,我們還是走吧?”
“不行!”裴淮秀手中折扇輕輕一擺,正容言道,“這條道路直通內廷,為內文學館官吏必經之路,你跪在這裡聲勢頗大,只要金效白不是聾子瞎子應該便會知道,為官者素來愛惜羽毛,他豈會坐視不理?我們不如再等一會兒。”
告狀女子彷徨無計,隻得對她言聽計從,點頭言道:“好,那奴就依娘子所言。
這告狀的女子,赫然便是昨日自尋短見被陸瑾救起的何四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