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崔挹這般模樣,謝瑾愈發肯定陸氏鹽場遭劫為崔氏所為,神色凝重地說道:“今日謝瑾親耳聽到崔郎門人稟告崔郎之言,你們口中的十七郎君既然是去見海寇匪首烏爾能乾,不用問背後襲擊陸氏鹽場也是你們崔氏所為,崔郎若能從實招來,並釋放陸元禮歸來,我陸氏一定以禮相待。”
崔挹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努力使自己保持鎮定,言道:“不管你們信不信,這件事並非崔氏所為。”
陸長青怒聲道:“明人不說暗話,崔挹,你還敢狡辯不成?”
“在下並非狡辯。”崔挹眉頭一軒,卻又不能說明幕後指事者為七宗堂,悶聲道:“我崔挹行的端坐得正,二位倘若當真不給博陵崔氏顏面,我也無法可說,崔氏好歹也是千年望族,枝繁葉茂根深蒂固,所有一切後果,由二位自行承擔。”
陸長青哈哈大笑道:“事到如此崔郎還敢出言威脅,當真是不識抬舉,那好,這次我們吳郡陸氏就和你博陵崔氏卯上了,七郎,你覺得該當如何?”
謝瑾早就已經想到了辦法,瞧見崔挹腰間懸著一塊圓潤碧綠的玉佩,淡淡笑道:“崔郎所戴玉佩看上去不錯,借給在下一觀如何?”
崔挹警惕的後退了一句,冷聲問道:“謝瑾,你究竟想要如何?”
謝瑾輕輕歎息道:“事已至此,我們只是想用崔郎換我舅父歸來,得罪了。”
話音剛落,陸長青已是大步上前一把奪過崔挹腰間玉佩,崔挹哪裡是陸長青這個練家子的對手,悴然不防之下被奪取玉佩,敢怒不敢言,一張臉膛頓時漲得通紅無比。
吩咐武師將崔挹押到房內嚴加看管後,謝瑾把玩著崔挹的那塊玉佩,輕輕地籲了一口氣,笑道:“表兄,勞煩你令人將這塊玉佩送給那些海寇,相信崔氏得知崔挹落到了陸氏手裡,一定不會袖手旁觀。”
陸長青點了點頭,感激笑道:“七郎,這次可是多虧了你才能找到幕後真凶,剩下的一切交給我來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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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海茫茫,碧波無疆,一座馬蹄形的小島鑲嵌在藍汪汪的海面上,千百年來任由波濤衝刷,也依舊傲然屹立。
唐時航海技術尚不發達,即便起樓五層的高大樓船,通常情況下也只能在近海航行,前往深海便會有傾覆之危。
茫茫無際的大海,在世人眼中是多麽的神秘莫測,譬如這座離大唐沿海幾近兩百裡的蛟鯨島,平日裡鮮有船隻到來,因此而已,便成為盤踞海面上的海寇根據地之一。
海寇者,為劫掠沿海商船的強盜,亙古有之。
唐朝海寇基本由南洋諸國流落在外的匪類組成,與後世明朝倭寇不同的是,如今的海寇尚不敢肆意登上陸地與官府官兵對抗,劫掠商船也較為謹慎,因為來往於大唐與南洋之間的商船不僅有船隻專門護衛,而且一個編隊往往有十余艘船隻,即便海寇再是凶猛,也不敢輕易前去招惹。
不過十年前,南洋訶陵國之人烏爾能乾橫空出世,竟是統一團結了盤踞在大唐江東海外所有的海寇,麾下雖無樓船這般的水戰利器,然而面對過往商船,也有了一擊之力,潤州都督府多次出動水師前去征討,都是徒勞無獲。
如陸氏這般的江東望族,心裡面雖對海寇極其不屑,然為了使其不騷擾沿海鹽場,不阻隔南洋貨物運輸,也只能采取金錢籠絡的手段,烏爾能乾實力之強可見一斑。
蛟鯨島為烏爾能乾三個據點之一,儲藏著糧食青鹽等必備物資,這也驗證了狡兔三窟之話。
深山峽谷中的竹樓內,烏爾能乾正在大塊吃肉大碗喝酒,幾個南洋歌妓隨著音樂柳腰款擺搔首弄姿,放浪不羈的媚態,柔若無骨的嬌軀,引來了在座海寇們的陣陣喝彩。
烏爾能乾今年五十有二,滿頭須發幾近斑白,在平均壽命不到六十歲的唐代,足以能夠算作老叟,然而年齡帶給他的卻是狡詐入狐的經驗聰慧,並沒有在他身上留下太多歲月的劃痕。
一身虯結的肌肉隆起如同岩石,根根冒起的青筋如同細蟲來回蠕動,高大的身板看上去猶如一尊壯實的鐵塔,即便盤坐在幾案前,也難掩其桀驁不馴的狂放氣質。
歌舞停息,舞姬翩然而退,臨走之際還不忘對烏爾能乾鄰座的英俊郎君拋得一個媚眼,挑逗之意一覽無遺。
那英俊郎君看似未及雙十,玉面風流沈腰潘鬢,一領潔白如雪的圓領衫穿在身上更顯身材頎長,面對歌姬們飛過來的媚眼,英俊郎君只是淡淡一笑,舉起案上酒杯微微細啜,大是溫文爾雅。
高坐首案的烏爾能乾乜了那英俊郎君一眼, 哈哈大笑發問:“崔十七郎啊,某曾聽聞你們中原有一名為柳下惠的蠢貨,面對窈窕女子竟然坐懷不亂,十七郎英俊多金,想必也是風流不羈之人,為何看到這些靚麗絕豔的歌妓,卻一直無動於衷?莫非嫌棄她們醜陋不成?”
那幾名歌姬剛要退出正堂,聽到烏爾能乾此話,竟是不由自主地停下的腳步,水汪汪的大眼朝著英俊郎君望去,想聽他如何回答。
被喚作崔十七郎的青年只是淡淡一笑,從容不迫地放下了手中酒杯,悠然開口道:“大首領麾下歌姬風流多情,這一點某已經有了深切領會,不過此番崔十七是為了辦正事而來,倘若沉迷於男女情~色,從而耽誤了大事,只怕回去之後無法交代,請大首領諒解。”
此番話聽得烏爾能乾連連點頭,心內到對這弱不經風的青年生出了幾分敬佩之感,大笑拍案道:“因公廢私,這次能夠與十七郎君合作,某真是作了正確的決定呐,來,十七郎,某再敬你一碗。”說罷端起案上酒碗,如同長鯨飲川般一飲而盡。
崔十七郎拱了拱手,拿起酒杯的時候微不可覺地皺了一下眉頭,方才湊到唇邊喝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