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 素衣飄飄,蓮步婀娜,陸三娘輕然步入涼亭之中,見謝瑾依舊癡愣原地,不由失笑問道:“七郎,你坐在這裡發什麽愣?為何連朝食也忘了?”
“阿娘……”謝瑾轉過頭來,雙目中漸漸有了神光,“我與……小雅是否有婚約?”
陸三娘聞言一愣,舉步上前坐在了謝瑾的旁邊,伸出纖手輕輕地撫摸著他柔順的黑發,沉吟半響方才笑問道:“七郎是如何知曉的?”
“時才我與小雅正欲進入偏廳,恰好聽到外祖父與娘親正在議論此事……”
“呵,沒想到卻是隔牆有耳啊!竟被你不甚聽去了……”陸三娘啞然失笑,笑罷正色開口道,“在你還沒有出生之前,阿娘與你舅母就已經指腹為婚,這樁婚事也得到了你阿爺的讚同,只因你年紀尚幼,所以阿娘一直未對你提及。”
“可是阿娘,小雅乃我的表妹啊。”
“表妹又有什麽關系,這樣親上加親豈不更好。”
謝瑾愣怔怔地點了點頭,沉默許久,心中突然竟是生出了一股害怕的感覺。
複興家族的重任無可避免,父母之命的婚姻也無可避免,冥冥之中早有定數,所有一切都已經被命運安排妥當,似乎不容他選擇,難道這一生就這樣提前決定了麽?
困在江寧這片小小的天空下,娶了門當戶對的妻子,為著複興大房絞盡腦汁地不懈奮鬥,或許在若乾年後,他重掌謝氏兒孫滿堂,但是那樣波瀾不驚早已注定的生活,是他真正想要的麽?
不!實在不甘心啊!外面天地何其博大,為何我卻要困守一隅?今後我還要尋找阿爺,還要考取進士,還要看看這波瀾壯闊的萬裡江山,我的人生不應該就這樣早作安排。
想著想著,謝瑾終於冷靜了下來,蒼白的臉色也逐漸恢復了紅潤,他突然一字一句地對陸三娘說道:“阿娘,大丈夫三十而立,未及三十,孩兒不會思考成親娶妻之事,請你能夠諒解。”
陸三娘愣了愣,以為兒子只是一時之心,倒也沒有當真,反倒是敷衍笑道:“好好好,一切都依你。”
從這天開始,謝瑾幾乎沒見到陸小雅,倒是陸長青天天陪伴在他的身旁,直到謝瑾母子準備返回江寧,陸氏聚餐送行時,兩人這才再次相聚。
與謝瑾對案而坐,陸小雅雖是有些羞澀,但總歸算得上落落大方,不時還對著他作上一個調皮的鬼臉,將少女的嬌憋可愛展現得一覽無遺。
反倒謝瑾卻是拘謹局促,連掛在臉上的笑容也有些生硬起來,對陸小雅單純的感情不知不覺煙消雲散,不時在心裡面暗歎:以後她……便是我的妻子?
離去之際,陸小雅並沒有前來送行,卻讓陸長青偷偷塞給謝瑾一塊做工精細的玉佩,陸長青義正言辭地叮囑道:“七郎,我想大概你已經知道小雅和你之間的事情了,這塊玉佩為小雅自小攜帶,今日吩咐我將玉佩送給你,也算充作念物,記住,可不要辜負我的阿妹!”
謝瑾猶豫了半響,終是無奈伸手接過玉佩,看也不看就放入了懷中荷包,苦笑道:“表兄,我真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了。”
“哈哈,你也用不著如此高興吧,竟是樂得口不能言。”有些粗線條的陸長青顯然誤解了謝瑾話中的意思,還以為謝瑾早就高興得不行,拍了拍他的肩頭笑道,“七郎,表兄期待你再次前來陸府的那一天。”
謝瑾默然片刻微笑頷首,在陸長青念念不舍的目光中終是登上了馬車,磷磷隆隆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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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江寧,第一縷秋風輕輕地拂過秦淮河畔的垂柳,為其悄悄然鍍上一抹金黃,秋老虎依舊猛烈,然早晚卻已經大見涼爽,令炎熱了整整數月的人們,不禁心生愜意之感。
這段時間,江寧有兩個話題最為火熱。
第一便是淒美動人的愛情故事《化蝶》,前不久終於有了結局,想及山伯英台雙雙化蝶翩躚世間,卻依舊沒有改變對彼此的深情,無數人們在扼腕感歎的同時,也流下了同情感動的眼淚,而那些處於深閨中的貴婦仕女,更是哭得稀裡嘩啦一塌糊塗。
第二件事,則為即將要舉行的秦淮中秋雅集,聽聞其不僅是由最富盛名的北方世家提倡舉辦,而且到時候沛王李賢將親自蒞臨雅集,觀摩指點士子學問。
沛王李賢何人也?那可是堂堂正正的天潢貴胄,只要被他看上了眼,以後平步青雲還是難事麽?一時間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整個江南士林頓時為之震動了,士子們四處請托打聽內幕,希冀能夠得到博陵崔氏所發放的請柬。
不過可惜的是崔氏寧缺毋濫,請柬單單隻發了百十張左右,且全為江南望族或則久負盛名的士子,讓很多抱著希望的人大是失望。
就在這樣的氣氛下,謝瑾母子的馬車從吳縣返回,靜悄悄地駛入了謝府之中。
夜晚餔食,二房諸人都在,謝睿淵免不了向陸三娘詢問陸氏狀況。
陸三娘似乎不願多言,謝睿淵問什麽答什麽,從不多說半個字,更沒有透露陸氏鹽場的一系列變故,讓本欲旁敲側引打聽消息的謝睿淵不禁大感無趣,隻得轉移了話題。
謝睿淵單手捋須,欣然笑問道:“太辰啊, 秦淮中秋雅集馬上就要舉行了,你可有準備妥當?”
聞言,謝太辰停箸拱手答道:“啟稟祖父,這段時間孫兒懸梁刺股認真苦讀,詩學文才皆大見增長,得詩幾首也頗為不錯,相信一定能夠不負祖父厚望,在雅集上為謝氏爭彩。”
“如此甚好!”謝睿淵捋須大笑,笑罷感歎一歎,對著謝瑾言道,“七郎啊,那****開罪崔挹,想必對方一定恨你不輕,崔挹甚至還撂下狠話,說要與你在雅集上進行詩文較量,堂祖父念及你年齡尚幼,總歸不是崔挹這般進士之才的對手,左右尋思決定還是讓太辰代表我們謝氏前去,你覺得如何啊?”
謝瑾自知詩文欠佳,對於那秦淮中秋雅集本就沒什麽興趣,再加之不願再見崔挹,自然是毫無異議,不過,想及謝太辰再怎麽說也為崔挹手下敗將,此際二房又是一副趾高氣揚的模樣,便忍不住出言譏諷道:“宗長之命謝瑾豈敢有異?不過堂兄前番敗於崔挹,這次倘若又是自取其辱,我們謝氏豈不要貽笑大方了?以七郎之見,還是另選他人為妥。”
一席話落點,謝睿淵臉上的笑容陡然凝固了,神情大見難堪,正堂內也是彌漫著尷尬的氣氛。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