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此話,崔若顏心頭一動,解下懸在蹀躞帶上的一方佩玉,遞給趙道生笑言道:“此玉產至西域於闐國,乃是若顏在數年前花百金購得,今番趙郎這般相助若顏,若顏唯有以此玉相贈,聊表心意。”
趙道生本就視財如命,聞言登時心頭大喜,面上卻故作為難道:“這,十七郎如此,豈不是折煞在下麽?道生何德何能,如何當得十七郎美玉?”
崔若顏毫不在意地笑言道:“趙郎與本郎君也算是多年的朋友,區區一方美玉實在算不得什麽,還請趙郎笑納。”
趙道生看似為難地歎息了一聲,點頭言道:“好吧,那就多謝十七郎君美意了。”言罷接過佩玉,拿在手中反覆把玩,顯然是愛不釋手。
瞧見他這般模樣,崔若顏唇角一勾,飄過了一絲微不可覺的譏諷之色,正色言道:“目前盡管有所眉目,然若顏還須得知道更多有關謝懷玉的事情,還請趙郎繼續替我調查。”
趙道生點頭笑道:“十七郎放心,在下必定竭盡所能,查明謝懷玉的情況。”
趙道生告辭離去之後,崔若顏呆坐在案前久久回不過神來。
侍立在一旁的君海棠默然半響,無比擔心地言道:“娘子,你沒事吧?”
聞言,崔若顏卻是鬱鬱一歎,細長的手指拂過山水畫卷,言道:“海棠,你可知道我多麽希望李賢根本就查不到謝懷玉這個人,也讓我能夠證明那老仆所說的全是假話,然而從現在看來,老仆卻是所言非虛。”
君海棠知道娘子現在情緒很是低落,的確,只要查到了謝懷玉其人,那麽情況就變得錯綜複雜了起來,關於娘子身世如何,更是變得撲朔迷離,以娘子向來爭強好勝,尋根刨底的秉性,在這件事沒有調查明白之前,必定不會就此收手。
君海棠現在唯一擔心的,便是娘子若是查明她並非宗長親生之女,必定會掀起極大的波瀾,讓事情變得不可收拾了起來,對於娘子和崔家來講都不會是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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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規製,唐時早朝並非天天舉行,三品以下的官員每個月逢一、五日朝參,而三品以上的重臣則是每月一、五、九日朝參。
而在朝參之上,主要是君臣商議處理一些涉及國家大政的事情,如兵事、如災禍、如賦稅、如外交等等,數百名京官濟濟一堂,大家各抒己見,各說其言,若是遇到決策不定的大事,免不了又是一通爭吵。
比如今日,早朝便為是否設立殿試之事,群臣七嘴八舌的爭吵了一個多時辰,還隱隱有愈演愈烈的情況。
堅決反對設立殿試者,是以宰相為代表的重臣勢力,這股勢力近日來與世家望族接觸極其頻繁,說句不好聽的話,拿人錢財替人消災,自然須得為反對殿試而竭盡全力。
而支持設立殿試者,主要以下級官員為多,雖說在官職上比不上重臣勢力,然而卻得到了高宗天后的暗中支持。
高宗之所以對設立殿試十分熱衷,是因為目前以七宗五姓為代表的世家勢力實在太過龐大了。
這些高門望族多傳承至兩漢時期,發展到今已有數百年歷史,根深蒂固猶如千年大樹,即便是王朝更迭猶如疾風驟雨,世家望族也是巍然不動。
終其原因,世家望族代表的是士子中的精英集團,壟斷著極其珍貴的教育資源,不管是哪一朝哪一代的皇帝,都離不開士人為官治國,而南北朝時期的諸多王朝,對於豪門世家也是籠絡為主。
特別是在九品中正製之後,更是造成了上品無寒門,下品無世族的弊端,而世家望族也是在那段時間裡急速成長龐大,成為了在政治經濟領域能夠左右君王意志的利益集團。
昔日貞觀年間,太宗李世民下令吏部尚書高士廉、禦史大夫韋挺負責刊正姓氏,撰為《氏族志》一書,目的便是為了提高李氏皇族的地位,扶植了庶族貴族,壓製舊士族勢力,加強皇權統治。
高士廉為人剛正不阿,《氏族志》修成仍列七宗五姓為第一等,太宗看後很是不滿,其後強令修改,以皇族為首,外戚次之,七宗五姓被降為第三等,借此提高貞觀元勳的門庭地位。
而替太宗皇帝開創貞觀盛世的重臣,也多以關隴貴族為主,外加一個真正出生於低賤寒門的丞相馬周,重臣之中鮮少有出身七宗五姓的官員。
然而沒想到以長孫無忌為首的貞觀元勳勢力卻在太宗逝後野心滋長,獨霸朝綱,就連新繼位的高宗也不得不看長孫無忌的臉色行事。
好在高宗有著武媚這麽一個工於心計的昭儀,兩人憑借立後一事打擊關隴集團,也讓關隴集團隨著長孫無忌的自縊後趨於崩潰,治國重任又漸漸落回了以山東豪門世族為代表的官員手中。
高宗皇帝改革科舉的主要意圖,便是鑒於山東豪門世族愈見滋長的勢力,而又一打壓的手段,如此一來,便可提拔更多的寒門士子進入官場,為天子所用。 www.uukanshu.net
特別是武後在建言所提到的,聖人親自策試考校舉子才學確定進士及第者,而所有進士皆授予天子門生之稱,如此一來,自然形成一批效忠於天子的官員,實在一箭三雕之舉。
盡管群臣們現在依舊對是否設立殿試爭論不休,然而高宗卻斷然拍案定策:今科及至以後,朝廷都將在省試上設立殿試,殿試將由大唐天子親自蒞臨主持。
消息傳出,洛陽城頓時轟動了,其中最為高興者當屬那些進京赴考的寒門士子,他們也將會成為殿試最為直接的受益者。
與此同時,又是一則消息傳出:聖人詔令禮部侍郎、弘文館館主許叔牙為今科知貢舉,負責主持省試,而省試將於九月十六日在禮部貢院內舉行。
由禮部侍郎擔任知貢舉也算情理之中,一時間,位於積善坊的許叔牙府邸門庭如市,車馬如流,前來拜訪知貢舉的士子多不勝數,圍繞府門經久不散。
而作為與許叔牙有著一段過節的陸瑾卻是深深地鬱悶了,暗歎當真是天意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