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嶠沒想到這年紀輕輕的郎君便是最近在學士中名聲遠播的陸瑾,一時之間大感意外,剛才那番很是自信的問話,似乎也變成了一個耳光重重的扇在他的臉上,使得面頰火辣辣的一片,心內更是說不出的尷尬。
說起來,弘文館學士只是朝廷對臣子文采認可所授之名號,而且全為兼任,但北門學士可不一樣,除了文采同樣出眾外,北門學士更有為天后出謀劃策,參讚紀要之責。
昔日武後對高宗提出‘建言十二事’穩定國政,在朝野內外博得不錯名聲,便是北門學士建言獻策之功,北門學士鼎盛之期,更是能從決策上分割政事堂宰相權利,隱隱約約有武後內相之意,目前北門學士雖然因人才不濟名聲見墮,不過眼前的陸瑾不過區區十六七歲,便位居顯赫,也是非常難得。
而且李嶠還知道此人前不久更被天后調至麗景台書房,專司協助上官婉兒處理奏章,政事堂呈送聖人奏章全都要過其目,風頭正盛可謂少年得志,在朝廷中也算是一個顯赫人物。
心思急轉間,李嶠再也沒有如剛才那般站在原地等待,反倒是上前數步抱拳哈哈笑道:“原來閣下便是陸郎君,在下久仰了。”
“李郎君客氣。”陸瑾微微笑了笑,言道,“時才我與這位裴娘子路經望川樓下,無意見到樓內正在舉行花燈會,便忍不住進來一觀,沒想到竟是幸遇諸位。”
“原來如此。”李嶠勉力一笑,瞧見陸瑾身旁那位娘子容貌絕色,身形婀娜,頓時止不住的驚訝。
今夜前來望川樓猜燈謎者,多數是為了大名鼎鼎的蘇令賓而來,現在能夠登上閣樓第四層的士子,更是全為仰慕佳人的男兒,其心思自然是為了能夠登上五樓與蘇令賓一會,以便能夠一親芳澤,然而如陸瑾這般居然還要帶著一個美貌娘子前來的,當真算的上是一個另類。
裴淮秀卻沒有注意到周邊郎君對她投來的異樣目光,乘著陸瑾與李嶠相互拱手之際,她已忍不住開始左顧右看,待到陸瑾一有空閑,便開口提醒道:“七郎,不要耽擱了,咱們還是快點去猜燈謎吧。”
陸瑾點點頭,對著李嶠言道:“對了,敢問李郎君可知第四層猜謎者所在何處?”
李嶠苦笑言道:“就在前方,不過我等來到此處足足有大半個時辰了,卻依舊沒能猜出蘇都知出的燈謎。”說罷,已是有些沮喪地輕歎出聲。
陸瑾知道李嶠是為七宗五姓當代子弟中文采出眾之人,聽他提及通往五層的燈謎非常有難度時,不禁起了幾分好奇之心,輕籲出聲道:“既然如此,那在下也前去試試,看能否解開燈謎。”
李嶠聽陸瑾口氣說不出的自信,心內立即生出了極為不服氣的感覺,原本想要與之交好的心思也淡了下去,他話中藏刀地大笑道:“陸郎君文才絕世,即便天后也對你青睞有加,自然高過吾等不少,解開如此燈謎想必不在話下,吾等就等著郎君你順利解開燈謎,與蘇娘子歡度良辰佳景了。”
李嶠此話極力稱讚陸瑾的文才,隱隱有借此貶低在場所有人、包括他自己之嫌,其目的是讓大家心內都生出不快之情,畢竟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況且歷來文人相輕,說得陸瑾越是厲害,便越能激起所有人的不平。
陸瑾目光一閃,立即感覺到李嶠之話別有深意,來不及細想,他只是淡淡一笑也不搭話,舉目看了看,發現廳內人們時才聚集之處正是通往五樓樓梯口,一個身著彩衣的侍女正守在那裡,想來應是負責出燈謎之人。
信步走到彩衣侍女身前,陸瑾拱手言道:“這位娘子,在下欲與友人登上第五層觀燈賞景,不知上樓規矩是否與時才樓層相同?”
彩衣侍女見這郎君模樣俊俏彬彬有禮,心內不禁喜愛上了幾分,和顏悅色地回答道:“對,只要答上奴所出燈謎,郎君便可登樓賞景。”
“好,那請娘子出題吧。”陸瑾微笑頷首,一幅胸有成竹的模樣。
“這一首七絕詩句謎,是為我家娘子親自所出,謎底為四字,目前還沒有人能夠回答上來。”彩衣侍女微笑解釋了一番,清了清嗓門,言道,“郎君聽仔細了,燈謎為:年去年來無雁信,河中斜篙臥帆前。殘月對影惹相思,林中彩蝶戲紅顏。”
彩衣侍女的吟詠聲落點,周邊圍觀的才子們止不住又是一陣竊竊私語,他們早就已經知道了燈謎為何,也經過了幾多思索,然而想了半天,也猜不到燈謎究竟是什麽。
要知道這個燈謎可是被譽為“紅顏進士”的天下第一都知蘇令賓所出,難度自然不會簡單,說是太過深奧也不為其過,在場文士們搜腸刮肚,絞盡了腦汁,但猜來猜去, 還是不知所雲。
聽完這首七絕燈謎,陸瑾時才那份輕松自如之色也消失不見了,一雙眉頭緊緊蹙起臉上大見思索之色,顯然正陷入深深的思考當中。
明月高懸,時間也是靜靜地流淌著,陸瑾皺著眉頭迎著月光慢慢踱步思忖,腦海中如同車輪般旋轉不停。
瞧見他頗費思量的模樣,李嶠嘴角露出了微不可覺的冷笑。
說起猜字謎,李嶠自喻為也是其中好手,然而今夜聽到蘇令賓所出的四字謎時,他才感覺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時才思忖了很長一段時間,依舊是一頭霧水,眼下這陸瑾絲毫不知個中厲害,自持北門學士的身份便眼高於頂,以為能夠猜出燈謎,實在太無知了,天下第一名妓所出燈謎,豈是那麽容易猜測到。
旁觀的文士們心思也與李嶠相差無幾,雖驚訝於陸瑾北門學士的身份,然而還是覺得他太過托大了。
時間流逝飛快,陸瑾足足思忖有傾,突然站定了腳步,原本緊皺的眉頭也是為之舒緩,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