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宴在一陣響徹雲霄的鑼鼓聲中拉開了序幕。
鼓聲節奏統一如雷灌耳,正堂外面的廣場上陡然湧出了一隊一隊的鹽幫弟子,伴隨著鑼鼓聲舞龍舞獅來回穿插,看得正堂內許多賓客止不住起身指指點點,顯然大覺精彩。
舞龍舞獅方罷,又是數十隊手持大紅旗幡的弟子如同潮水般洶湧而出,霎那間,廣場上紅旗飄飄猶如火焰燃燒其中。
這些鹽幫弟子表演得極有章法,時而聚在一起變為花朵,時而各自散開變為星河,高聲呼喝聲震霄漢,整個廣場成為了鼎沸熱鬧的海洋。
及至過得半響鼓聲停頓,眾弟子這才列為了一個壯觀的紅色大陣,單膝跪地齊聲高喝道:“屬下恭祝幫主福如東海長流水,壽比南山不老松;恭祝鹽幫繁榮鼎盛,千秋萬世。”
嗓音整齊劃一,猶如平地起雷般震得正堂內所有人耳膜均是隱隱做響,端坐於主位的江貴凡陡然長身而起,端起酒爵環顧四周,亢聲言道:“今日坐在堂內的所有賓客均是我江貴凡的朋友,更是鹽幫的客人,第一杯水酒江貴凡代表鹽幫敬各位,感謝光臨,感謝厚愛,來,請酒。”
言罷,他已是仰頭一飲而盡,包攬不住的酒汁順著唇角而下,灑滿了斑白的胡須,點點灑落在了衣襟上。
陸瑾暗自感歎江貴凡喝酒豪爽的江湖之氣,卻見眾賓客全都端著各自酒杯站起,慌得他也連忙端酒起立,在一片汩汩飲酒聲中也是一飲而盡。
江貴凡又接著招呼眾賓客連飲兩杯,三杯酒下肚之後,眾人方才落座案後,酒為氣氛最好媒介,大堂中立即就熱鬧了起來。
佳肴美酒盡皆一流,自然不會少了歌舞助興,一隊體型壯碩的鹽幫弟子當先登上表演高台,為眾人獻上了一曲極具鹽幫特色的舞曲,看起來非常有力量美感和男兒氣概。
舞曲進行到一半,鹽幫幫主江貴凡竟是親自登台,與眾弟子們一道翩翩起舞,引來了賓客們轟然的叫好聲。
唐時風氣開放,男子宴會起舞並不足以為怪,反倒是一種非常流行的時尚,貞觀年間太宗李世民受到李靖攻破東~突厥的捷報後,大喜之下在凌煙閣置宴慶賀,席間高祖李淵親自彈起琵琶,太宗皇帝則入場跳舞祝賀,君臣群魔亂舞整整一宿,可見唐時舞風之盛。
一曲方罷,江貴凡大笑落座,坐在賓客主位的盧轉運使立即捋須笑言道:“貴凡兄果然是好興致,實在令吾等大開眼界。”
江貴凡接過侍者遞來的擦汗絲巾,大笑言道:“在下獻醜,盧公謬讚了。”
說完此話,江貴凡突然想起了什麽,指著崔若顏笑道:“對了盧公謝公,還沒替你介紹,這一位娘子乃是博陵崔氏崔守禮崔公十七女,奉崔公之命前來江寧祝賀。”
得知這位美貌娘子乃是崔氏之女,盧轉運使和謝景成登時肅然起敬,而崔若顏也隻得強打精神應酬了一番。
謝景成笑言道:“十七娘子能夠來到江寧,實在非常難得,改天若有機會,不妨來我烏衣巷謝府一敘,說起來我們謝氏與你們崔家也算是故人啊。”
一聽烏衣巷謝府,崔若顏不禁想起了昔日那天才少年謝瑾,對於謝氏之人自然是沒什麽好感,淡淡言道:“奴與陳郡謝氏素來沒有交集,實在不便前來打擾,謝法曹的好意心領了。”
沒想到這位崔娘子如此不給情面,謝景成老臉顯出了尷尬之色,然而他反映極快,連忙解釋道:“娘子有所不知,我家大郎謝太辰與崔挹崔郎君相視莫逆,乃是多年好友,故而老朽才說與崔氏有舊之話。”
崔若顏恍然地點點頭,卻根本不會將這江淮轉運府的小小法曹放在眼中,轉頭不在理他。
謝景成乾聲笑得幾句,模樣甚為尷尬,還是江貴凡看出了他的狼狽,轉移話題地開口道:“這首舞曲結束,就該輪到蘇都知表演節目了,盧公謝公,蘇都知的琴聲冠絕天下,我等今日可有幸聆聽了。”
盧轉運使深有同感地點頭道:“蘇都知乃是天皇天后親口禦封的‘紅顏進士’,色藝兼備,名滿洛陽,今番能夠一見,目睹伊人芳容,實在足矣炫耀了。”
謝景成頷首道:“是啊,說起來江幫主真是好大的能耐,竟能將蘇令賓請來,常言此女即便是面對王侯將相,像來也是不假以辭色的。”
“說來也怪。”江貴凡笑著解釋道,“那****只是差人無意一邀,原本沒有抱上任何期望的,誰料蘇令賓居然就同意了,而且還親自從洛陽趕到江寧,得知消息後,我還著實驚歎了一番。”
謝景成大笑調侃道:“哈哈,莫不是江幫主身上的英雄氣概吸引蘇令賓親自前來?貴凡兄,你可是寶刀未老啊。”說完,又是一陣大笑。
聞言,崔若顏心內卻是止不住的奇怪。
她以前在洛都也算見過蘇令賓數次,自然知曉這位天下第一名妓平日對人不假以辭色的秉性,今番受邀前來參加鹽幫幫主的壽宴,的確是非常難得可貴。
想著想著, 廳堂內陡然一片高聲嘩然,崔若顏驚訝抬頭,卻見蘇令賓正含笑地登上表演高台,落座在了琴案之後。
見到蘇令賓登台獻藝的那一霎那,大堂內的氣氛瞬間達到了**,不少人雖然聽說過蘇令賓的豔名,然而幾乎都是第一次親眼看到她彈奏,反映自然非常的熱烈,唯有陸瑾心內是波瀾不驚,畢竟這段時間他沒少和蘇令賓在一起,琴聲也聽過了許多,自然而然沒有那種神秘的期待之感。
蘇令賓的琴聲一如既往的美妙動聽,使得所有人都忍不住露出了迷醉之色,恍若不經意地離開了喧囂的塵世,進入了一片曼妙美麗的天地。
陸瑾開始還不覺得,然而細細一聽半響,似乎感覺蘇令賓今日的琴聲與以往大是不同,少了一份悅耳清脆,多了一份柔柔綿綿,這份感覺無法用言語形容,就好似半睡半醒之間,有人在你耳畔輕輕低語一般。
就在這個時候,陸瑾突然聽見正在琴案前彈奏的蘇令賓尖叫出聲,還未等他從琴聲中回過神來,一聲猶如沉雷般的大響陡然平地而起,震得人耳膜隱隱作痛,緊接著整個大堂煙霧彌漫,突如其來的巨大氣浪幾乎掀得人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