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如雷似潮的喝彩,高台上表演琵琶的美麗女子對著賓客們行了一個非常優雅的欠身之禮,面紗遮擋著的嬌靨露出一個隱隱約約的笑容,足可令在場所有男子心曠神怡。
便在此刻,一個衣衫華麗的年輕男子從長案後站了起來,端著酒杯豪邁無比的開口道:“在下陳東,妃然娘子此曲當真是隻應天上有,世間難得聞幾回,某實在聽得是歎為觀止,願獻百貫送給妃然娘子,作為纏頭之資。”
話音剛落,廳內頓時響起了一片倒抽涼氣的聲音,顯然被陳東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驚得呆住了。
所謂纏頭,是指歌舞藝人表演時以錦纏頭,演畢,客以羅錦為贈,後來又作為贈送歌伎舞女財物的通稱,後世白居易在中更有“五陵少年爭纏頭,一曲紅綃不知數。”之名句。
但就實而論,能夠表演一次便能得到百貫纏頭之資的歌伎,整個大唐也只有寥寥數人而已。
然而還未等賓客們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又有人從長案後站了起來,氣昂昂的言道:“區區百貫便想換來妃然娘子一顧,閣下實在太過吝嗇,妃然娘子,在下乃是當朝中書舍人裴彥先,願出三百貫供妃然娘子纏頭。”
如果說剛才賓客們只是吃驚,那麽現在聽到這位裴彥先大手筆竟出到了三百貫,所有人都是止不住震驚了。
陳東一聽居然有人膽敢當面貶低自己,頓時怒氣暗生,冷哼一聲言道:“這位裴郎君,看樣子你是準備與我過不去了,好,本郎君今天就與你卯上了,三百貫是吧?我現在出五百貫。”
“八百貫。”裴彥先冷笑著乜了他一眼,口氣卻是根本無所謂。
陳東怒急攻心,伸出兩根字頭道:“一千貫。”
“一千兩百貫。”根本沒有半分猶豫,裴彥先又是力壓他一頭。
“一千三百貫!”
“一千五百貫”
“我出兩千貫。”陳東雙目赤紅,顯然已經完全喪失了理智。
裴彥先終於微微動容,他雖然家大業大,然也有些吃不消,擔心此人繼續加價,索性說出了自己的底線數字:“本郎君出三千貫。”
話音剛落,滿堂皆驚,賓客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面對這一場精彩絕倫的鬥富,全都被嚇到了。
而那嬌娃館的老鴇更是喜得忍不住眯起了眼睛,當真算得上是心花怒放了。
陳東再也不敢冒然加價,他呼哧呼哧的喘息著,猶如一隻困在籠子裡的惡獸般狠狠盯著裴彥先不放。
裴彥先卻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兀自輕輕搖著紙扇,一派雲淡風輕的模樣,拉長聲調矜持問道:“怎麽,本郎君現在出三千貫,你可還要加價?”
陳東臉膛憤怒泛紅,卻又是無從反駁,咬牙切齒的愣怔半響,冷哼一聲轉身去了。
裴彥先冷笑數聲,臉上露出了勝利者的得意之色,對著高台上的慕妃然深深一躬,溫文爾雅的言道:“在下早就仰慕妃然娘子之名,今日願出三千貫供娘子纏頭,還請娘子笑納,另外在下也有些許心裡話想向娘子你一述衷腸,還請娘子萬勿拒絕。”
聽到此人居然想要成為慕妃然的入幕之賓,在場賓客們又是羨慕又是嫉妒,然而這裴彥先財大氣粗,光是這三千貫砸下來,只怕是人都會同意,想必即便清高如慕妃然,也是不能免俗了。
慕妃然懷抱琵琶笑容依舊,然而內心卻是無比的反感厭惡,十分討厭如裴彥先這般以財壓人的齷蹉行為。
說起來,她一直非常欣賞蘇令賓只求詩文不喜錢財的風格,以詩會友,以歌交心,那是多麽高山流水灑脫不羈的一件事情。
然而偏偏有人要乾出那焚琴煮鶴的行徑,以滿身銅臭的口氣故作風流倜儻,實在令人是大感惡心。
慕妃然想要拒絕,然而當望著台下老鴇一雙滿含希冀,想讓她答應的目光,卻是忍不住猶豫了。
嬌娃館的這位老鴇,便是昔日名滿洛陽的凌都知。
在紅顏逝去,韶華不再之後,凌都知漸漸泯滅在了群花奪目的溫柔坊中,她也沒有嫁人而去,成為了一名普普通通的老鴇。
然而畢竟是她將慕妃然從太常寺中買回來的,慕妃然總覺得欠了凌都知一個人情,加之凌都知又將自己擅長的琵琶手法對慕妃然傾囊相授,故而慕妃然亦是充滿了感激之心,很多時候隻得聽從她的安排。
現在凌都知想讓她出言收下這筆錢財,她又如何好拒絕?
正在慕妃然大是為難之際,二樓一扇軒窗卻是猛然打開了,一個略帶醉意的嗓音懶洋洋的出言道:“在下願出十貫錢送予妃然娘子纏頭,今夜獨酌寂寞,還望妃然娘子能夠上來為在下侍酒。不知娘子意下如何?”
此話如同巨石入池,頓時就掀起了陣陣漣漪,激起了片片驚歎之聲,在場賓客們盯著二樓窗欞前那位持杯而立的白衣郎君,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十貫纏頭?此人竟是如斯吝嗇?而且還要慕妃然上去侍酒,呵!真是好大的架子, 他以為他是天皇老子不成?
霎那間,所有人望向那位白衣郎君的目光中都帶著鄙夷之色,如同在看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子。
然而大家都沒注意到的是,在白衣郎君打開軒窗出現的一瞬間,一直面帶禮節性笑容的慕妃然神情頓時變了,望著白衣郎君的美目中更是流淌出了不能置信的驚喜之色,顯然心內極其吃驚喜悅。
聽到白衣郎君這番話,裴彥先頓時就勃然大怒,一收紙扇戟指二樓上的白衣郎君怒罵道:“小子,你那十貫錢是打發乞丐麽?竟如此折辱妃然娘子,倘若再敢這般胡言亂語,信不信本郎君令人將你打出去。”
聞言,白衣郎君卻是輕輕一聲冷哼,淡淡出言道:“纏頭之資乃是聽曲者的一片心意,不論多少錢財我相信妃然娘子都會笑納,娘子,不知道在下說得可對?”
聽到白衣郎君這般歪理,廳內賓客們頓時忍不住哄堂大笑了起來,顯然覺得這看上去還未及雙十的白衣郎君太過天真,居然還有如此簡單的想法,在這堪比黃金窟的溫柔坊出十貫錢?呵,當真要笑掉別人的大牙。
而且慕妃然還是堂堂的洛陽城三大都知之一,豈會忍受得了這樣的折辱。
於是乎,眾人的目光也忍不住向著高台上的慕妃然望去,想看看她會怎樣回答白衣郎君之問,是彬彬有禮的將之請出去呢?還是大發雷霆將之趕出去,想想便令人期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