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一騎快馬在朱雀大街上奔馳如飛。
馬上騎士為一個二十五六的青年男子,襆頭鮮衣腰胯長劍,大概是因為醉酒的關系,他白皙的臉膛上帶著一絲紅潤之色,此際縱馬飛馳揮鞭不止,大是酣暢淋漓。
若非重要急務以及緊急軍情,在朱雀大道上縱馬飛馳乃是重罪,然青年男子依舊是恍然未覺我行我素,面上也沒有絲毫的害怕。
他名為李哲,乃天皇天后第七子,在他那不可一世的五兄——監國太子李賢慘遭罷黜之後,他便成為這遼闊萬裡的帝國的太子,也是當之無愧的儲君。
比起前太子李弘、李賢,李哲不論從文采還是武功來說都要弱上許多,治國理政也不比上兩位兄長,不過有一點他卻與高宗很是相像,父子倆的懦弱仁慈卻是一個模子刻出來般如同一轍,不少朝臣們均覺得若非找不到適合的人選,李哲一定不會被立為太子。
今日參加完裴行儉大軍凱旋慶典之後,李哲乘著酒酣耳熱的朦朧醉意,跨上駿馬離開皇宮快意縱馬,將自己放飛在天高地闊之下,似乎想要將長期隱埋在心頭的委屈不滿、鬱悶憋屈全部泄出來一般。
的確,有一個強勢的母親與聞處理朝政,他這個太子幾乎是如同擺設,每日除了讀書寫字,就是聽白蒼蒼的太子太傅、太子少傅絮叨,讓他好不膩歪。
然而很快,李哲就現一隊金吾衛正朝著他追來,金甲閃爍馬蹄如雷,不用問便是要來捉拿他這個恣意縱馬的狂徒。
霎那間,李哲大感有趣,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快馬一鞭再次加,沿著朱雀大道幾乎是飛了起來。
雙方你追我趕在長街上奔馳不休,瞧見金吾衛的騎兵已是越來越近,李哲心內倒是有些擔心了。
他並非怕被金吾衛捉拿惹來麻煩,而是擔心被他那秉性嚴厲的母后知曉,到時候又少不了一頓訓斥。
心念及此,李哲大感棘手,他心知以他的馬,只怕很難逃得過金吾衛的追趕,若是待會又有一隊金吾衛擋在前方阻攔,到時是兩頭夾擊一定只能束手就擒了。
正待焦躁不安當兒,李哲的目光不經意瞄向旁邊飛快掠過的坊牆。
他心頭一動,瞬間有了主意,竟是從馬背上高高跳起猶如一隻黑色大鷹般越過坊牆,狼狽落地翻轉幾圈,落下一身塵土之後,大感渾身火辣辣一陣疼痛。
他痛苦的呻吟一聲捂著撞疼的胳膊從地上爬起,慌不擇路的衝入了一條小巷,朝著巷子深處走去。
這條小巷看似經年無人前來,髒水橫流,汙垢遍地,空氣中彌漫著陣陣惡臭。
李哲自小生於長於皇宮,何曾來到過這樣的汙垢之地,頓時厭惡的皺起眉頭。
不過比起這條髒兮兮的小巷,他更攝於追趕的金吾衛,略微猶豫了一下,他抬腿小心翼翼的朝著前方走去。
走得沒多遠,左右兩面的圍牆愈來愈窄,李哲正在猶豫是否繼續前行之時,一陣攝人的香氣忽地撲入了鼻端,霎那間竟是驅趕走了所有的惡臭,立即讓他止不住精神大振。
與此同時,一陣悅耳動聽的琴聲也是悠悠蕩蕩的傳入了他的耳中,似乎正是從他右手這堵圍牆內飄出來的。
李哲大感奇怪,略一思忖,目光四下巡睃,終於看到不遠處有一堆亂石。
他快步走了過去,踩著亂石攀上了那堵圍牆,抬起視線朝著裡面一望,登時看到了一幅令他終身難忘的場景。
花前樹下,一名婀娜動人的美麗女子正跪作在琴案後輕輕撫琴,蹙著的眉頭似乎緊鎖著說不出的哀愁,而那美麗女子也時不時輕歎出聲,模樣甚為憂愁苦悶。
李哲張大雙目久久凝望,霎那間那根沉浸已久的心弦竟是被輕輕撩撥。
待到美麗女子琴聲終是停歇,他再也忍不住強烈的好奇之心,從圍牆上一翻而下,落在了院內的草地上。
那位美麗女子正在悠悠緬懷當兒,突聽異響不禁愕然轉頭,登時就看見一個滿臉塵土,衣衫華麗的貴胄公子正站在圍牆下面,朝著自己露出了略顯尷尬的笑容。
見狀,美麗女子頓時嚇了一跳,她驚退數步後背不知不覺撞上了身後大樹樹乾,色厲內荏的質問道:“爾來何人?為何冒然跳入院中?”
李哲尷尬的撓了撓頭皮,索性坦誠之言道:“不瞞娘子,在下乃是皇太子李哲,時才被惡人追趕逃入小巷,經過這堵圍牆之際突聞香風陣陣,故而好奇越牆察看,沒想到竟是看到娘子你正在撫琴,因此冒昧打攪……”
李哲後面的話美麗女子並沒有聽見,她已經被最開始的那一句話驚得呆愣了,半響豁然回神,結結巴巴的問道:“你,你說你是誰也?”
“皇太子李哲。”李哲認真的說得一句,似乎覺得自己目前頗為狼狽,根本不似那高高在上的太子,立即又出言補充道,“在下的確為皇太子,娘子若是不信,盡管看我的腰牌。”
言罷,李哲從腰間蹀躞帶上解下一枚銅牌,臨空拋給了美麗女子。
美麗女子抄手接過,狐疑的看了李哲一眼,方才把目光落在了掌心中的腰牌上。
她雖然從未見過皇室之物,然而腰牌上那鬥大的“東宮之令”卻是認得。
漸漸的,美麗女子纖手忍不住顫抖了起來,一雙美目中更是閃出了熠熠的神光。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望著李哲不能置信的開口道:“你真的是皇太子。”
“對,如假包換。”李哲微笑頷,上前一步拱手作禮道,“本太子冒昧唐突,驚擾娘子還請多多恕罪,對了,也不知娘子高姓大名?”
“不瞞太子殿下,奴……名為韋蓮兒。”
“蓮兒?哈哈,真是好名字,對了,剛才本太子經過牆下突聞一陣熏香,也不知是何處傳來的?”
聞言,美麗女子臉上羞色更濃,呐呐言道:“不瞞太子殿下,奴身體自帶香氣,香味逼人老遠便能聞到,並非是尋常女子慣用的熏香。”
“原來如此,竟是如此妙人兒!”李哲聽得是歎為觀止,望向美麗女子的眼眸中多了一份不明不白的味道。
美麗女子心思剔透,霎那間便將李哲眼中的驚喜愛慕之色盡收眼底。
“天賜良機啊!看來我韋蓮兒的榮華富貴終於來了。”
美麗女子欣喜若狂的暗忖了一聲,垂下眼簾紅著臉故作矜持,盈盈作禮道:“太子殿下不必驚慌,小女家父乃是新豐縣縣令韋玄貞,若那些惡人膽敢登門,奴與家人必定會護衛太子殿下周全。”
李哲聞言一愣,立即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也對這位美麗動人的女子生出了說不出的好感,欣欣然的跟隨她前往正堂做客去了。
對於長安城許多百姓來講,今天只是一個極其普通的日子,即便是有裴行儉大軍凱旋歸朝,他們的生活也沒有半分改變。
不過對於韋家以及韋蓮兒來說,太子李哲不可思議的到來,卻為他們打開了一片新的天地,榮華富貴已是指日可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