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後，艘烏篷船從蘆葦叢悠然飄出，進入洛水。

　輕舟船篷內，陸瑾與那位白發蒼蒼的老內侍對案而坐，時之間盡皆沉默無言。

　待到烏篷船終於航行在河面之上後，陸瑾這才問道:“敢問這位公公貴姓?”

　老內侍拱手言道:“奴才姓劉，昔日在廬陵王為帝的時候，曾引領陸侍郎你見駕數次，不知侍郎可否還記得?”

　聽他這麽說來，陸瑾對此人有了些許模模糊糊的記憶，頷首道:“那不知劉內侍今番來見本官，有何見教?”

　這劉內侍本是伺候李顯十來年的忠仆，對於李顯的遭遇直十分痛心疾首，也是敢怒不敢言，此際想到李顯對他的重托，立即就忍不住熱淚盈眶了，慌忙跪地對著陸瑾深深拜，哽咽言道:“陸侍郎，廬陵王說你乃是我們大唐的忠臣，是不會與太后和裴炎同流合汙之人，廬陵王有滿腔冤屈，須得向你傾述。”

　聞言，陸瑾神情陡然變，卻是生出了不好辦的感覺。

　他答應過太平公主不會牽涉到李顯被廢事當，也不願意在這關鍵時候趟這趟渾水，沉吟片刻，輕歎聲言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此事請恕本官愛莫能助！”

　劉內侍抬起頭來，渾濁的老淚流入了臉上的溝溝壑壑之內，哀聲求道:“不，陸侍郎，奴才相信你並非無情之人，定會有辦法的。”

　陸瑾苦笑搖頭道:“閣下實在太看得起我陸瑾了，本官雖是天官侍郎，但在朝卻根基尚淺，完全不能左右太后的決定，況且廬陵王被廢事，太后的確是佔了個理字，廬陵王也不該怨恨自己的母親。”

　劉內侍抬起衣袖抹掉了眼前的淚水，歎息道:“老奴知道侍郎你不相信老奴所說之話，甚至還在心內懷疑老奴是太后派來刺探你心意之人，若是陸侍郎你不相信，老奴有封廬陵王的手書，請陸侍郎你過目。”言罷，從袖掏出張折疊得甚是整齊的黃麻紙，遞給了陸瑾。

　陸瑾猶豫半響，終是接過仔細看，待發現這確實是李顯的筆跡之後，雙劍眉皺的不禁更深了。

　斟酌半響，陸瑾將黃麻紙收好遞給了他，依舊搖頭道:“還是那句話，本官人微言輕，根本無法左右既定大局，恐怕也會辜負廬陵王的厚意，請公公代為轉告廬陵王聲，讓他安於天命，不要在作困獸之鬥，否者只會令事情更加糟糕。”

　劉內侍目光怔怔的望著陸瑾，忽地正容言道:“侍郎為何覺得廬陵王現在是困獸猶鬥?”

　“公公，陸瑾並非懵懂無知之人，現在大局已定，新君業已即位，舉國朝政把持在太后手，廬陵王在朝臣既無人望，有無根基，何以與之抗衡?難道還想反敗為勝不成?”

　“陸侍郎，你說的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廬陵王乃是先帝親自確定的帝王。”

　“那又如何?畢竟現在先帝已經龍殯九天，卻是救不得廬陵王。”

　“不定！”劉內侍神情忽地嚴峻了起來，“先帝雖逝，但卻留下了封密詔給廬陵王，言及若是有人膽敢在他駕崩之後犯上作亂，廬陵王便可以此詔為令，發動群臣對亂臣賊子群而攻之。”

　聽此話，陸瑾周身頓時忍不住震，驚訝無比的言道:“你說什麽，先帝以前曾留下了密詔?”

　“對。”劉內侍正容頷首，點也沒有開玩笑的意思。

　霎那間，陸瑾的神情頓時變得緊張了起來，因為他十分了解高宗皇帝所留下的密詔對太后和裴炎的製衡之力，看來至始至終，高宗在心內都沒有完全放心武後以及裴炎，故而才極有先見之明的留下了這封詔書。

　“敢問詔書所在何處?”陸瑾的嗓音止不住有些暗啞了起來。

　“就在老奴身上”劉內侍也不多話，將揣在懷的黃帛密詔小心翼翼取出，展現在了陸瑾的眼前。

　陸瑾接過細細看，密詔上所寫甚是簡單，但卻隱含著巨大的威力:朕崩逝之後，若有亂臣賊子謀反篡位，新君可憑此詔發動朝大臣群而攻之，武百官必須聽從新君調遣。天皇大帝密令。大唐弘道元年十二月四日。

　看罷此招，陸瑾驚然發現，這封密詔居然是高宗在病逝的那天所寫的！

　時之間，陸瑾心內思緒如潮，情緒翻滾，因為他知道自己手握這封詔書的威力，倘若運用得好，這封詔書定可以終結武後與裴炎狼狽為奸的局面，甚至還能夠讓李顯重新即位。

　陡然之間，他的心臟立即忍不住狂跳了起來。

　劉內侍哽咽言道:“陸侍郎，老奴已經完成使命將密詔交到了你的手，廬陵王此舉，可謂是以舉國托之，現在整個大唐的安危懸於陸侍郎你身，至於下步敢當如何做，就請陸侍郎謹慎為之了。”

　面是自小深受忠君忠國之心，面是太平公主不許他參合到廢立之事當的殷殷囑托，陸瑾生出了大是難辦的感覺。

　但是他知道，這件事他不能拒絕，因為當此之時，武後裴炎兩人已是成為了盤踞在廟堂之上的巨大毒瘤，而武後更會在以後篡奪大唐江山，無論如何，陸瑾覺得他都應該阻止武後登基稱帝，不能讓武後禍亂大唐就愛你改善。

　很快，陸瑾就打定了注意，他在心頭暗暗對太平公主道得聲對不起，向著劉內侍正容言道:“請公公代為轉告廬陵王， 此事陸瑾定會竭盡全力，不過即便現在手握秘招，我們也非是太后的對手，為求穩妥，還需從長計議！”

　劉內侍欣慰的點了點頭，剛要說話，忽然聽見船篷外撐船的艄公傳來了聲慘叫悲呼，緊接著便是重重的落水之聲。

　異變陡生，陸瑾和劉內侍立即是相顧色變，連忙掀烏篷船窗簾朝著外面看，卻見寬闊的河面上，十來艘快船正呈扇形朝著他們所在的烏篷船飛快駛來。

　這些快船船體狹長，船舷上站滿了手持刀劍弓矢的戎裝女子，不少人正彎弓射箭對著烏篷船連連發射，不用問剛才撐船的艄公便是箭栽入了河水之內，只怕已是死於非命了。

　劉內侍心知這些人必定是為他們而來，登時臉色蒼白，待到看清楚那些女子的衣飾之後，面上神情更是難看無比，失聲驚叫道:“糟糕，這些女子乃是太后的梅花內衛。”

　聽此話，陸瑾面沉如水，心亂如麻，意識到只怕密詔之事已是被太后知曉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