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瑾心知金靖鈞乃是說的出,做得到的人,望著他嚴肅認真的臉膛,感受到他慷概仗義之風,陸瑾隻覺心內酸酸熱熱,激流湧動,生出了一股感激之情。
他知道若是自己開口拒絕,只怕會傷了金靖鈞陸長青之心,他倆一人是他的兒時好友,一人是他的血親表兄,實在用不著謙遜客套。
深深吸了一口粗氣,陸瑾點頭正容言道:“那好,解救太平的事情就拜托兩位了,還望兩兄能夠謹慎從事,既要順利救出太平,亦要保護好自己的安全。”
金靖鈞和陸長青相視一眼,肅然頷首。
軍情緊急,陸瑾不便多作停留休憩,匆匆的看了尚在熟睡中的愛子陸俊彥一眼,又前去外祖父那裡辭行,立即跨上戰馬,孤身一人朝著荊州而去。
原本蘇州刺史郭靜賢想要派遣一隊騎兵護送陸瑾前去荊州,但陸瑾念及人多反而招搖,也就拒絕了他的好意。
午後出城,陸瑾揮動馬鞭縱馬如飛,黑馬粗健的長腿踏著官道的泥塵,帶起了一卷塵屑,如同一道黑色閃電般速度飛快。
陸瑾深知從蘇州到荊州不下數千裡,光靠駿馬的腳力,自然是吃不消,所以必須另尋他法,乘船而去實乃最後的良策。
從蘇州出發後,陸瑾拐道西北抵達了潤州,徑直進入了江寧縣。
潤州離揚州只有一江之隔,目前揚州叛亂如火似荼,李敬業叛軍更是在長江北岸蠢蠢欲動,故而整個潤州都是人心惶惶,一片混亂。
好在潤州剛剛到任的新任刺史李思文乃是武將出身頗有軍略,在得知徐敬業反叛之後,立即征召潤州境內的駐軍以及民夫,加固城池壕溝,修葺守城器械,擺出了一副堅守的姿態。
陸瑾心知自己此去荊州最好能夠得到潤州刺史李思文的幫助,故而親自前去刺史府拜訪。
然而還未來到刺史府,一則街邊偶然聽來的消息卻讓陸瑾徹底呆住了。
“什麽?潤州刺史李思文竟是叛賊徐敬業的二叔?”
正在與街邊百姓議論不休的好事老翁轉過身來,一臉神秘的低聲道:“少年郎難道還不知道麽?李刺史正是英國公李勣的二子,也是匡複上將李敬業的親二叔啊。”
陸瑾怔怔然矗立,頓覺形勢麻煩了。
好事老翁歎息一聲,繼續言道:“只怕待到匡複軍攻入潤州,咱們的李刺史便會不戰而降,哎!整個潤州也將脫離朝廷的管轄,歸為匡複軍的地盤了。”
陸瑾默然半響,立即終止了前去找李思文幫忙的打算,因為他不敢冒這麽大的風險。
若是朝廷大軍還沒有與匡複軍接戰,他這個江南道行軍大總管就落入敵手,那對朝廷真的是一個不小的打擊。
故此,陸瑾立即折轉離開,出城前去揚州碼頭找得了一艘前去荊州的商船,順著水路向荊州而去。
足足過了整整七日,商船方才抵達了荊州江陵縣。
陸瑾下船之後來到荊州水師駐防之地,上得一處土丘手打涼棚遙遙觀望,一片遼闊而又壯觀的水師大營立即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可見夕陽之下,大江岸邊停泊著大小不一的各式戰船,密密麻麻相連成片巍然壯闊,船頭旗幡翻飛,檣櫓林立,歸巢的群鳥繞著密密麻麻猶如長矛般的桅杆飛動不止,一陣陣連天號角聲嗚嗚咽咽的傳來,倍顯蒼涼壯闊。
望著已經算是自己部下的這支水師,陸瑾大感心情澎湃,止不住高聲讚歎道:“荊州水師果然名不虛傳。”
陸瑾說得的確不錯。
中原大地歷來重視步卒騎兵,而輕視水軍,但是在這條可以稱得上為天塹的長江,步卒騎兵卻是用處甚微笑,只有水師才是克敵製勝的唯一力量。
昔日赤壁之戰時,梟雄曹操也是先拿下荊州,獲得了荊州水師之後,大練水軍,方能鼓足士氣逆江而下與孫吳決戰。
而後來東吳挾赤壁之戰勝利,用無敵於中原的水師鎖長江天塹數十年,讓魏國不敢輕易南下,成就了三分之勢。
目前大唐水師亦是采取的府兵制度,水師軍卒都是平日操練,農時耕耘,與步卒騎兵一般無二。
然若論水師分布,中原的每條大江大河多多少少都有一些。
不過真正最是精銳的水師,卻是分布在大江之上。
總的來說,駐扎於揚州長江流域的揚州水師在整體實力上,要強於駐扎在荊州長江流域的荊州水師。
這與兵員實力和將帥能力無涉,主要是揚州大都督府大型船舶較多,配備也較為充足,而且揚州水師還負有近海作戰之事,昔日劉仁軌痛擊東瀛的百江口之戰,所用的便是揚州水師。
如今揚州水師已經投靠於匡複軍的麾下,朝廷能夠用的也只有相差多矣的荊州水師,不能不說誠為憾事。
陸瑾雖然從來沒有帶領過水師征戰,但是他已經將裴行儉遺留下來的兵書以及那本《衛公兵法》揣摩通透, 相信略加適應,理應不會有太大的難度。
不知不覺中,夕陽沉入了青山之下,天色已是漸漸黑暗了下來,陸瑾卻沒有下山前去荊州水師軍中的打算。
因為在他還有一件更是重要的事情去做,甚至在他心中,這件事情比當下的叛亂更讓他牽掛,也只有理順這件事情,他才能夠更好的統領軍隊作戰。
駐馬思忖良久,陸瑾撥轉馬頭雙腿用力一夾馬腹,胯下那匹神駿矯健的黑馬已是心領神會,長身嘶鳴大戰四蹄,載著他朝著北方而去。
荊山,位於荊州西北,漢水西岸,整條山脈呈西北至東南走向,橫亙在房州與荊州大地上。
時當仲秋,荊山山脈黃葉飄落,鬱鬱蔥蔥,在萬裡無雲的天際下恰如一條蒼黃的巨龍,連綿起伏直達天際。
憑借著昔日的記憶,陸瑾走馬如山,在彌漫著最後陽春氣息的河谷中悠悠慢行,見那秋蟲低鳴,鳥雀飄飛,聽那流水淙淙,林濤陣陣,不禁生出了想要隱居在此,著書立作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