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瑾沉吟了一下,回答道:“微臣覺得應該為知識的壟斷,七宗五姓以及江南士族,均是詩書傳家,家內傳書甚多,每個適齡兒童到了適學之年,都會進入家族所開設的學堂就學,而所聘之名師,所讀之典籍,都是民間所欠缺,寒門之弟即便是再有才華,所遇的老師,所讀的典籍也是相差甚遠,自然無法可以於世家子弟比較,故而長期以來,寒門學士實乃鳳毛麟角。”
“你說得不錯。”武後無不認同的點頭,言道,“世家的確坐擁著豐沛無比的教育條件,門下弟子入仕為官之後,許多時候都會為服從世家利益而效力,從而損害君王的利益,更有甚者更會彼此之間結為朋黨,相連成片暗地裡更改朝廷的大政方針,故而世族政治對於朝廷來講,可謂一顆拔不掉,也不能拔掉的毒瘤。”
“這些年來朕思前想後,覺得對付世家萬不能操之過急,也不能強硬打壓,而只能采取科舉制度,從制度上改善選官用人的條件,讓更多的寒門士子能夠進入朝堂,成為重臣,並形成一股遏製世家勢力的力量,為君王效力。”
陸瑾聽到這裡,歎息出言道:“但是太后,這些寒門士子即便能夠入得朝堂,其中優秀者也會被世家以婚姻或者錢財收買,成為世家之婿亦或是門人,反而助紂為虐。”
“是啊!”武後頷首喟歎了一聲,“遏製世家勢力,還任重道遠,只能溫水煮蛙徐徐圖之,七郎,你很有才華,現在也非常年輕,今後你更有寬闊的舞台供你施展才能,倘若上天再能給朕二十年的時間,你我君臣必定能夠極大打壓世族政治,改變數百年來無人可改的局面。”
聞言,陸瑾卻是五味陳雜。
很多時候,武後都是待他以國士,言語中更充滿了想要君臣攜手開創太平盛世的強大夙願。
在為政舉措方面,武後的確是令人敬佩的,即便是陸瑾對她也是同樣。
只可惜武後為尋求權力鞏固,大肆殘害李唐皇室和忠於皇室的大臣,甚至不惜以許多莫須有的罪名大起屠殺之刀,這一點是陸瑾最不能接受的。
故而,他才下定決心,與李唐皇室合作,圖謀讓武後交權下台。
他也相信即便是武後不再主持國政,他與今後的諸位丞相也一定能夠輔佐天子將江山治理得井井有條。
正在思忖間,突聞外面歡聲笑語。
陸瑾和武後不約而同的轉頭望去,卻見乃是李旦攜著一名宮裝婦人到了,他們恰巧遇到了太平公主,便說笑不斷。
武後想要與陸瑾講述之話已是就此終結,她也沒有繼續聊下去的意思,對著陸瑾抬手示意之後,兩人一並出了涼亭來到池畔邊緣。
見到李旦在此,陸瑾自然不敢怠慢,連忙拱手作禮道:“微臣陸瑾,見過聖人。”
“哈哈,妹婿快快免禮。”李旦親自上前扶了陸瑾一把,這才望著武後笑道,“母后,兒臣今日帶三郎前來白見你老人家。”說罷轉頭,“劉妃,快快把三郎抱過來。”
與李旦一路的那位宮裝女子應了一聲,腳步輕柔的緩緩而至,陸瑾這才看到她的懷中正抱著一個虎頭虎腦的男娃,大概還不滿一歲的模樣,眼睛明亮轉動不止,見到如此多的生人也不害怕,竟咬著指頭咯咯的笑了起來。
武後見狀大樂,連忙從宮裝女子手中接過男娃仔細端詳,眼眸中露出了滿意喜愛之色。
誰料那男娃也不老實,居然伸出胖丫丫的手兒去抓武後垂下來的金步搖,幾抓不中小嘴一癟,竟哇哇的大哭了起來。
如此一來,到時把所有人都逗樂了,就連陸瑾也忍不住露出了一絲莞爾的笑容。
笑罷之後,武後將男嬰交給了宮裝女子,微笑發問道:“不知不覺,聖人已有三位皇子了,對了,不知道這三郎名甚?”
李旦在武後面前絲毫沒有皇帝的架子,躬身畢恭畢敬的回答道:“啟稟母后,三郎名為隆基。”
“隆基?李隆基,倒是好名字。”武後緩緩頷首,問道,“目前可有封爵?”
李旦搖頭道:“尚無,還請母后做主。”
武後沉吟了一下,言道:“這樣,就封李隆基為楚王,食邑三百戶,不知聖人你意下如何?”
現在朝廷大事完全是由武後做主,武後定下的事情李旦自然不敢違背,連忙笑道:“楚王不錯,朕代孩兒多謝母后賞賜。”
武後點點頭,忽地望著正靠在太平公主腿邊,甚是乖巧的陸徽音,止不住一笑,戲言道:“徽音啊,你覺得楚王殿下如何?將來待你們長大之後,皇祖母把你許給他當妻子,如何啊?”
陸瑾和太平公主聞言,同時一怔,夫妻倆對望一眼,顯然有些不理解武後突兀之言所為何意。
李旦一聽,立即喜滋滋的言道:“若能與太平皇妹和陸相成為親家,朕心甚慰,孩兒就多謝母后你賜婚了。”
陸瑾和太平公主夫婦騎虎難下, 隻得應承道:“多謝母后賜婚。”
見他們如此,母后卻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朕老糊塗說笑逗弄兒孫而已,你們卻都當真了?不作數不作數,未來的事情還是讓他們自己決斷為好。”
李旦連忙笑道:“母后,君無戲言,孩兒可記得你這句話了。”
武後笑容微微有些收斂,語氣卻帶上了幾分揶揄:“君無戲言?哼哼,朕可不是大唐之君,聖人啊,你可不要本末倒置才是。”
李旦一愣,嘿嘿的笑了起來,笑容怎麽看都透著幾分尷尬。
離開皇宮之後,陸瑾疑惑不解的詢問太平公主道:“令月,你看今日太后突然指婚是何用意?”
太平公主一臉溫柔的撫摸著陸徽音腦袋上的羊角小辮,嫣然笑道:“或許剛才真的是母后的戲言,徽音和李隆基都還如此之小,賜婚卻是有些不合適了。”
聞言,陸瑾倒是放下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