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挹右手緊緊的握著紙扇扇柄,用力之下關節隱隱發白,顯然心內正隱藏著極大的憤怒。
他身為關內道掌事,自然懂得陸瑾查封七宗堂在關內道的店鋪意味著什麽,想了想怒聲言道:“哼!陸瑾欺人太甚,外祖父,姑父,姑姑,既然陸瑾不肯善罷甘休,那我就去見他便是。”
李長老一驚,連忙勸說道:“五郎萬勿衝動,你與陸瑾有著殺母之仇,若是這般前去,陸瑾必定會乘機要了你的性命。”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究竟該當如何是好?”崔挹重重一拳砸在了案幾上,氣得呼哧呼哧喘息不止。
李庭燁冷眼旁觀,嘴角流淌出了一絲莫測的笑意,半響方才淡淡言道:“事情的經過我已經令人飛報大長老知曉,相信大長老一定會作出安排的。”
李長老心知大長老的了得,聞言漸漸安心,對著崔挹柔聲言道:“五郎啊,大長老如此器重你,必定不會坐視不管,到時候我們一定會利用一切手段,止住陸瑾的暴行,你放心便可。”
話音剛落,崔挹還沒有來得及點頭,突聞腳步聲疾,一名仆役大步流星的走了進來,對著李庭燁拱手言道:“宗主,太原傳來的書信。”
李長老一聽,頓時就老眼一亮。
七宗堂大長老出身太原王氏,這封從太原傳來的書信一定是出自大長老的手了。
李庭燁接過書信展開仔細一看,看罷之後臉上露出了古怪之色,輕歎一聲又將書信遞給李長老,言道:“請長老過目。”
李長老點了點頭,也不客氣,展開飛速瀏覽,然而待他剛看罷一眼,一張老臉登時就漲成了豬肝色,拿著信紙的雙手竟是輕輕顫抖不止。
崔挹見狀心頭一沉,連忙問道:“外祖父,大長老在信內說些什麽?”
李長老轉過頭來,怔怔的望著崔挹,眼中閃動著不忍之色,半響悵然歎息,甚是沮喪言道:“五郎啊,這次只怕連我也護不住你了。”
崔挹一聽,頓時就呆如木雞,搶過信紙一看,雙目立即就不能置信的瞪圓了。
李庭燁對著還不知情的崔若顏輕聲言道:“不久前李氏宗族傳來了密信,前段日子常樂公主在長安試探陸瑾,陸瑾已經答應了相助李唐宗室匡複社稷,讓武後還政聖人。大長老知道後非常重視,令七宗堂一定要與陸瑾搞好關系,務必要將陸瑾拉入到匡複陣營當中。”
崔若顏恍然醒悟,忽然想到李庭燁還未言及大長老如何看待崔挹行刺陸瑾之事。
話剛到嘴邊,她又豁然開朗。
既然大長老如此重視與陸瑾之間的關系,那麽肯定會在心中痛責崔挹的冒失之舉,而李長老所采取的強硬之態,只怕更會激起陸瑾對七宗堂的不滿,也使得雙方之間產生了一道不可磨滅的裂痕。
以大長老嚴厲古板的性格,只怕也會對李長老進行責怪。
難怪乎剛才李長老看到信件會臉紅過耳,羞愧難當,只怕正是出於這個原因。
一陣長久,並令人極其難堪的沉默後,李長老喟歎一聲言道:“五郎啊,今日你我只怕已是在陰溝裡帆船了,若顏,麻煩你盡快約見陸瑾,說我們想與他見上一面。”
崔若顏輕輕頷首,隨即又蹙眉歎息道:“李長老,若是我出面的話,約見陸瑾並不太難,但關鍵是我們七宗堂的誠意如何?可能夠讓陸瑾滿意,並收手?”
李長老老臉神情大是難看,他望著同樣面色蒼白的崔挹,輕輕一聲道:“要求盡管他陸瑾開口便是,只要能夠保住五郎的性命便可。”
崔若顏本想說一聲恐怕很難,但見到兩人這般模樣,也不忍心說出此話,只能暗歎一聲了事。
對於崔若顏的到來,陸瑾並不感覺到絲毫的意外,他甚至非常佩服七宗堂的耐心,居然忍到了現在才登門拜訪。
“陸郎君,奴前來的目的想必你也應該知道,請你就此收手如何?”崔若顏說罷這一句,俏臉上已是露出了苦笑之色。
陸瑾神情不見波瀾,淡淡言道:“崔娘子,你我交情歸交情,但事情卻是了事情,崔挹不僅與我有殺母之仇,前不久他更想置我於死地,相信換作是你,想必也不會善罷甘休。要我停手,好,只要你們交出崔挹便可。”
崔若顏咬了咬朱唇,這才下定決心言道:“陸郎君,明日若顏在府內做東,請你前來與會赴宴,到時候崔挹也會前來親自向郎君你賠罪,至於後續事情我們如何協商處理,到時候便可商議,不知你意下如何?”
陸瑾也不怕七宗堂會耍什麽花樣,欣然點頭道:“那好,明日我就看看你們作何說辭!”
翌日辰時,陸瑾親自來到崔府,府門之外,崔若顏已是親自站立在此迎接。
“奴家見過陸郎君。”
“十七娘子不必客氣。對了,崔挹呢?怎麽不見他?”
聽到陸瑾一見面就詢問崔挹的下落,崔若顏不禁暗自一歎,強顏作笑道:“崔挹此刻正在府門內閉門思過,待會自然會前來向郎君你賠罪。”
陸瑾點點頭,也不著急,這才跟隨
崔若顏一道進了崔府。
來到正堂脫靴而入,卻有兩人身在其中。
其中一人一身白衣風度翩翩,若非鬢角略顯須白的長發,任誰一看也不過三十出頭的年紀。
陸瑾與此人有過一面之緣,認得他正是七宗堂的宗主李庭燁。
至於另一人則是須發斑白的古稀老者,一身剪裁得體,華貴不凡的衣裳,手中拄著一根翠綠拐杖,望著陸瑾的目光中透露了一絲強自壓抑著的憤怒以及敵意。
陸瑾不識這位老者,尚在猜測間,崔若顏已是恰到好處的中介道:“陸郎君,這位長者乃是隴西李氏李太公,他也是我七宗堂七位長老之一。”
陸瑾微微頷首,出於對老者的尊敬,對其拱手致意。
李長老這段時間被陸瑾弄得是焦頭爛額,此際見到他真人當面,心內不由自主的激起了幾分怨氣,竹杖一點冷冷言道:“陸相乃我隴西李氏之婿,按照輩份,當喚老朽一聲叔爺。”
陸瑾明白李唐皇室乃是隴西李氏族人,只是因當年李唐皇室的祖先與鮮卑人通婚,後又被賜姓大野氏,故而一直不受隴西李氏的待見,若非後來建立大唐成為天子,說不定隴西歷史根本就不認這一支族人了。
其實陸瑾覺得自己叫這位李長老一聲叔爺也沒什麽,但他厭於李長老趾高氣揚的態度,冷冷一笑揶揄言道:“那敢問太宗皇帝可是喚下為弟?”
輕輕的一句話,頓時就讓李長老呆如木雞,面上一片火辣火辣的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