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局安穩,征戰勝利,這段時間高宗皇帝止不住心情大好。
他以前最為憂慮的,便為武後與太子之間的權力爭奪,現在看來,卻是太過多慮了,也輕視武後與太子之間的母子之情。
前段時間他故意讓武後陪他前去晉陽祭祖,便是為了能夠讓太子獨當一面處理國政,現在看來,李賢也算盡忠職守地達到了他的期望,雖則離前太子李弘仍有不少的差距,但終歸不錯了。
想及前太子李弘,高宗不禁暗地裡一歎,李弘可是最像自己的兒子,卻不幸死於惡疾,不少謠言都將矛頭對準武後,聲言是武後毒死了李弘,高宗卻知道一切乃是無稽之談,常言虎毒不死子,武後怎可能毒死李賢。
現在權力交接順利完成,他也會嘗試著慢慢向李賢放權,待到處理完這次的突厥叛亂,他真的想退位當一個逍遙的太上皇,整日快意山水為樂,倒也活得自由自在。
武後相伴高宗三十余年,自然看出了他今日心情極好,微笑言道:“聖人,這段時間朝中也算喜事不斷,特別是突厥戰事更是一帆風順,看來那日聖人你在晉陽宮太廟沐浴祈禱祖先庇佑,實在尤為有效。”
晉陽乃是李家的龍興之地,高祖以上的不少祖先,均是埋在晉陽,聽罷武後之言,高宗止不住捋須笑道:“媚娘說的不錯,我大唐王朝兵威赫赫,東~突厥那幾個跳梁小醜算得甚來!”
武後頷首笑道:“賊人起勢時聲勢浩大,當時臣妾也非常擔心,不過好在聖人你目光如炬選擇裴行儉為帥,這才取得大勝讓那些突厥人狼狽而逃,聖主在位,首在識人用人,聖人的眼光的確不錯。”
高宗皇帝很難得到武後這般毫無保留的崇拜讚譽,一時之間自覺夫綱大振,長期以來那種活在武後陰影下的感覺也消散了不少。
思忖半響,他突然想得一事,連忙收斂笑容正色問道:“對了媚娘,再過幾天便要殿試遴選進士,你說我們出什麽題目為妥?”
武後沉吟琢磨良久,輕笑提議道:“聖人啊,殿試所出之題自當以時務為主,特別是目前我們大唐面臨的難點困局,更應該拿來作為試題,難題方能試出真才,真金不怕火來煉,才不辜負設立殿試的初衷。”
“嗯,媚娘此話深合朕意,理應如此。”高宗皇帝聽得連連頷首,皺著白花花的眉頭思忖不止,突然一道靈光掠過心海,立即有了定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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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桃花染紅了整座洛陽宮,一場春雨之後,花開更茂嬌豔欲滴,不禁讓人生出了幾分讚歎之情。
今日,乃是朝廷舉行殿試的日期,在省試中脫穎而出的五十余名舉子,將會在洛陽宮西夾城的洛城殿內進行殿試。
辰時方過,五十余名身著白袍的士子在吏部尚書騫味道的帶領下走入了洛城南門,沿著寬闊宮道朝著前面金碧輝煌的洛城殿走去。
原本這一切該由知貢舉許叔牙負責,可是前不久許叔牙被刺客襲擊切掉了耳朵,羞愧之下已是致仕離朝,因而組織殿試的重任便落在了騫味道的身上。
幾乎所有的士子都是第一次來到皇宮,雖則沒有相互輕聲議論,然眼神不免望東望西好奇不已,唯有陸瑾一人目不斜視昂首闊步地走在前面,畢竟在皇宮內待了一年,對於這些早就已經見怪不怪了。
西夾城與公主院所在的西隔城相鄰,今天一大早,太平公主便早早起身,上得城牆在此守候。
她知道陸瑾前來洛城殿必定會路過此地,待看到那群白衣飄飄的士子走來,她的視線立即就落在了陸瑾的身上,癡癡遙望,久久沒有離開。
直到陸瑾的身影消失在遠方,終不能再見的時候,她緊緊攥著粉拳自言自語地言道:“七郎,你一定要努力啊,若是能夠高中狀元,我與你才有一線的機會,拜托了。”
陸瑾卻不知道太平公主對他的期盼,在他心中自然也想進入一甲奪得狀元之位,這不僅為了給阿娘幼娘報仇雪恨,更是他對上官婉兒的承諾。
洛城殿縱深極寬,殿內紅牆金磚華貴堂皇,不少士子踩在那柔軟的地氈上,都升起了飄飄然的感覺。
按照安排的位置落座,陸瑾驚然發現他居然坐在了第一排居中之位,正好面對九級台階上的禦座,也就是說待會聖人坐在禦座之後,當先看到的人便是他陸瑾。
正在笑歎當兒,一陣悠長的宣呼響徹殿內:“聖人駕到,天后駕到。”
話音剛落,殿內士子們頓時一片緊張,全都紛紛起身低頭垂首而立,隻聞一陣輕輕的腳步聲走入甬道,一想到那便是主宰天下的大唐天子,還有那堪比帝王的天后,士子們頓時心潮迭起,澎湃不止。
陸瑾見慣了聖人天后,自然以平常心對待,卻不意行來的腳步聲卻在自己身旁戛然而止,正在奇怪當兒,武後平靜而又威儀的嗓音已是傳入了耳畔:“陸瑾,身為朕之北門學士,要考就要成為一甲,不要給朕丟臉。”
陸瑾心頭一凜, 暗自苦笑,也沒有抬頭,拱手言道:“臣陸瑾遵命,必定不負天后所望。”
武後滿意地點點頭,這才跟著高宗步向九級台階上的禦案。
剛才大殿安靜得唯聞針落,士子們自然將武後對陸瑾的勉勵聽在了耳中,一時之間不少人又是好奇又是嫉妒,特別是天后居然要求陸瑾必須成為一甲,士子們更是震撼不已,也對他的身份猜測不止。
眾士子在吏部尚書騫味道的引領下,向高宗和武後躬身問安後,高宗皇帝也不廢話,開宗明義地言道:“諸位舉子,能站在這座殿內的均為我大唐英傑,去年朕之所以在省試之上設立殿試,目的也是為了能夠更好了解士子之才,量才取士,憑才授官,今日殿試,朕唯考時務策一道,傾聽諸真知灼見。大家記好題目。”
言罷,高宗的語氣頓了一頓,突又高拔些許亢聲言道:“朕所出的題目為‘依附我朝之突厥,該如何治?何以治?’作答時限為一個時辰,請大家思量妥當答題。
話音剛落,一陣輕輕的驚歎聲在殿內響徹開來,如此題目,實在大出不少人意料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