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個月,羅馬尼亞的政局正在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變幻莫測。幾乎兵臨城下全盤皆輸的盧克日政權爆發了政變,原本的資產階級聯合政府被軍隊趕下了台,他們並沒有接受沃伊內亞組建聯合政府的邀請,而是轉入東部另取爐灶,憑借著清洗了百分之八十以上的資本家所獲得的軍費,加上美國的援助,他們一時之間在蘇恰瓦一帶站穩了腳跟。
這也注定讓他們不可能在有任何的發展,往北是烏克蘭,往東走是摩爾多瓦,南部是沃伊內亞集團軍駐守的位置,盧克日也已經淪陷。他們就像包裹在洪流之中的孤島,憑借著小股部隊不斷的騷擾對方的進攻。
四面楚歌的結局,只要沃伊內亞一個首肯,從烏克蘭和摩爾多瓦方面的進攻就足以瓦解掉了所有的抵抗。
出人意料的是沃伊內亞拒絕了。不管出於什麽目的,他都不希望蘇聯光明正大的派出部隊進攻,佔領這個國家,這不是他想要看到的結局。
1998年2月27日,聲勢浩大的羅馬尼亞暴亂漸漸變得悄然無聲,硝煙和火藥味都已經沉澱了下去,他們很快將會迎來一個新的時代,盡管付出了一定的代價,但是屬於羅馬尼亞人民的時代已經出現了黎明曙光。一切似乎將歸於平靜。
亞納耶夫站在克裡姆林宮紅牆之外的河畔,早上的莫斯科河靜悄悄,黎明的耀陽未曾升起,地上凝結的霧氣未曾退散,昏暗的路燈下伴隨著他的呼吸起伏,打破一小片的黑暗與沉默。
等到他沿著河岸走完了一圈之後,清冷的大街開始有了人煙,不適合慢悠悠的在這裡閑逛。他是時候該回到那座平靜而又戒備森嚴的堡壘裡,開始處理一天的工作。
每天早上他都會在這裡散步,不遠處是全副武裝的保鏢人員在警惕四周圍,亞納耶夫早晨的時間都是不固定的,與生俱來的敏感和警惕讓他的作息出行沒有固定的規律。誰會知道哪一片黑暗中躲藏著被政敵或者對手派來想要置他於死地的人。
每當沿著河岸走到,亞納耶夫總會在這裡遇見一個十多歲小女孩,她會抬起頭,笑著對著自己點頭致意。
‘’早上好,先生。”
“早上好,娜塔莎。”
亞納耶夫慈祥的向她點點頭,今天他順手遞給對方一瓶牛奶。名為娜塔莎的小姑娘坐在板凳上,捧著溫熱的牛奶,小臉有些通紅。湛藍色的眼睛乾淨的如同莫斯科上空的晴天。編織成小辮子的金黃色頭髮在朝陽下散發著柔和的光。
衣服被打上了補丁,鞋子也是破的……家境,應該不算太好……亞納耶夫這樣想到,但他更多想到的是年紀相仿的外孫女。
真像……如果沒有1990年的那次事故……薩莎也差不多到這個年紀了吧。只可惜一切都不能重來,大權在握總會付出應有的慘痛代價。
“先生,先生?”
坐在她身邊的娜塔莎扯了一下他的袖子,亞納耶夫回過神,慈祥的笑了笑。就像看見自己的外甥女坐在身邊。
“怎麽了?娜塔莎同志?今天沒有幫你爸爸擺攤賣小玩具嗎?”
“呃……最近有些苦惱……”
亞納耶夫楞了一下,
隨即輕聲問道,“發生什麽事了?我能夠幫你嗎?”娜塔莎雙手攪著袖口的補丁,小聲說道,“嗯……我跟先生是朋友吧?”
亞納耶夫楞了一下,沒想到小姑娘會這麽問,他隻好點點頭說道,“是的,我們是好朋友。”
“那先生能幫幫我嗎?爸爸最近被兩個警察敲詐了,他很苦惱,賺的錢都沒了。本來我們家生活就拮據,全靠爸爸一個人擺攤支撐。還有一些特別凶的壞人,也讓爸爸交錢,否則就不讓他在哪裡做生意。沒辦法,他隻好將答應了這些壞人的要求。這些人真的好過分,不是說我們已經消滅剝削了嗎?”
小姑娘哪裡懂這些,她將煩惱一股腦的傾訴到這位“好朋友”身上。
亞納耶夫摘下眼鏡,從衣兜裡掏出手帕擦了擦鏡片,聽她說道這裡,自己的動作停頓了下來,驚訝的神色轉瞬即逝,最後只是一臉平靜的說道,“還有這種事嗎?”
“有啊,爸爸說我們沒錢,就會被人欺負。但這和以前政府許諾的不一樣呀。他們在電視上都這樣說,會給我們一個富裕,公平的社會。”
隨機下來的是短暫的沉默。
娜塔莎把手指向克裡姆林宮的橢圓尖頂,仰頭嘟著小嘴說道,“先生,我聽說這座宮殿的主人是這個國家最厲害的國王,所有人都要聽他的話,你認識他嗎?”
他無奈的撓了撓頭,“算認識吧……”
“那……”小姑娘怯生生的問道,“你能讓他幫幫我們家嗎?”
亞納耶夫認真的思考了一下,最後才答應她,“應該沒問題,我剛好認識他。而且他也很好說話,不過你得等幾天才行。”
娜塔莎揚起了笑臉,她認真地說道,“那你要說話算話哦……”
亞納耶夫眨了眨眼睛,“當然,我們是好朋友啊……好朋友不是應該互相幫助麽?”
“時間不早了,我該走了,先生再見。”
“嗯,娜塔莎再見。”
等到娜塔莎從視線裡消失之後,亞納耶夫掛在臉上的笑容也慢慢的收斂,最終匯聚成一張沒有任何神情的臉。他站起身伸了個懶腰,準備開始新一天的忙碌。還是如同之前一樣的忙碌,政治,外交,內務,所有的東西都壓在他的肩膀上。
陽光映照著他的臉,把側面的輪廓雕刻成金黃色。
他蹙著眉頭,像是在思考某些事情。
內務部部長普戈,原本差不多要退居二線準備安享晚年的他突然接到了亞納耶夫的呼喚,到總書記辦公室走一趟。
普戈通知有些好奇,自己早已經大權傍落很久,總書記突然選擇在這個時候與自己聊天,肯定有事。
“坐吧,普戈同志。”亞納耶夫笑著說道。
普戈有些忐忑不安的坐下,他看見亞納耶夫的微笑神情時意識到不對勁。這種眼神和微笑只有在他要進行某些陰謀的時候才會出現。原本以為最早退出領導班子的他是幸運的,但是好像並不是這樣。
“普戈同志,我記得明年三月份你就從內務部長的位置上退休了,對吧?”
亞納耶夫隨口問了一句。
普戈誠惶誠恐的回答,“是的,亞納耶夫總書記。現在我們已經是退居二線的老人了,新的同志要上去,我們總不能站著位置一直不離開。”
亞納耶夫說道,“恩,我也是這麽想的。但有一件事現在讓我非常的困擾,我想拜托普戈部長幫忙解決一下。”
“恩?不知道總書記有什麽問題需要我幫忙的?”
普戈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亞納耶夫要拜托解決的事情,恐怕棘手程度非同一般吧?
亞納耶夫慢慢的卷著香煙,這項計劃在他心裡籌劃的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一旦實施起來將會造成不小的震動。不過為了莫斯科的將來,保守派們是時候應該從位置上退下來,把空出來的職位讓給新人。
還有那些混在人民公仆隊伍裡的蛀蟲,雖然沒有成為大礙,但也不能讓這群人繼續躲藏在人民隊伍之中。
為了新班底的交接,需要付出一定的代價。
在雲煙彌繞的辦公室,亞納耶夫給普戈講了一個小故事。
“是這樣的,今天早上我聽到一個非常有趣的故事,莫斯科有兩個警察在欺負一個小商販。這個小商販呢家庭情況的確不好,你知道之前的改革震蕩中有一部分的工人沒能夠安置好,使我們的失職。失去了穩定的工作之後他們只能夠靠擺攤販賣一些小物件來生活, 但是莫斯科的某些警察,還有某些當地的黑惡勢力卻在剝削他們,不讓他們繼續活下去……商販沒有了利潤,他們全家就會挨餓,而那些人卻依靠特權和勢力,不用進行任何勞動都能獲得報酬。這是不公平的。與東歐那些吸血的蛀蟲寡頭們並沒有區別。”
如果從普通人口中說出來,這的確就是一個故事。
但是從亞納耶夫嘴裡說出來,卻有著濃厚的政治意味。
普戈體會到了那種如芒在背的不安。
總書記自顧自的說道,“或許是我們的改革中出現了某些偏差,但是堅持平等和富裕的理念這一點是不會變的。即便過去多久我們也應該牢記,社會主義的一項重要任務是消滅剝削,還有消除兩極分化。”
他深深歎一口氣,似乎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才過去多少年……剝削又回來了……莫斯科感到很頭疼啊。”
普戈已經臉色蒼白,他有些磕磕絆絆的說道,“亞納耶夫總書記……你想做什麽……”
亞納耶夫推了一下眼鏡,神色如常。
一句簡短有力的話卻嚇得普戈不敢說話。
“這次找你來只為了兩件事。”
“嚴打和肅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