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徐銳,並不知道他的後院已經起火。
徐銳平時基本不喝酒,抽煙也只在需要用腦子的時候偶爾抽一根,但是今晚,徐銳卻是破了例了,今晚徐銳硬是陪著向天虎足足喝掉了兩大茶缸的劣質燒酒,一張被曬得黝黑的臉就顯得有些紅了,跟關公似的。
嚴與輝又給向天虎和徐銳茶缸裡倒滿了酒。
向天虎又吩咐鐵鋼讓炊事班的夥夫去整兩個下酒的小菜來,還特意叮當鐵鋼,要把上次在海安繳獲的牛肉罐頭整倆來。
等菜時候,徐銳佯裝隨意的走到了作戰室的北牆邊,抬頭看牆上的地圖。
向天虎和嚴與輝也跟著走過來,向天虎隨口說了句:老弟可曾看出什麽名堂來?
這話說完,向天虎心下就恨不得扇自己一個嘴巴子,因為他這話分明是帶著輕視的意味在內裡,其實是在藐視對方看不懂作戰地圖,但問題是,徐銳可不是那些泥腿子出身的共產黨大老粗,他會看不懂地圖?
旁邊嚴與輝也有些擔心,擔心徐銳會當場發作。
但徐銳卻仿佛沒聽到向天虎的話似的,沉吟道:“向老哥,從作戰地圖看,貴部的處境可是不怎麽好啊。”
見徐銳並沒有生氣,嚴與輝便松了口氣。
向天虎卻歎了口氣,說道:“何止是不怎麽好,簡直就是糟糕到了極點了。”
說完,向天虎又手指著地圖說道:“老弟你看,小鬼子的這個突出部就像是一顆釘入鍥入了我左翼540團和右翼541團中間,更要命的,這股鬼子佔據的還是處高地,所以我部的一舉一動都在鬼子的監視之下,小鬼子還在這處高地上鬧了個炮兵陣地,我部無論調兵或者是往前線運輸軍需補給,都會遭到鬼子的炮火封鎖,當真是動一下都難受哪。”
冷鐵鋒自從跟著徐銳走進第180師的師部之後就一直沒有怎麽做聲,但是這時候卻終於忍不住了,問道:“如此重要的製高點,怎不事先派重兵駐守?”
“這個……”向天虎臉上便流露出一抹尷尬之後,其實當初嚴與輝也提醒過他,讓他至少派一個營據守這處高地,可向天虎並沒有引起重視,只派出了一個連據守,結果鬼子只是一個突擊,高地就失守了。
嚴與輝看了冷鐵鋒一眼,問徐銳道:“徐兄,這位是……”
徐銳便笑著介紹:“向老哥,嚴兄,這是我的大隊副,冷鐵鋒,人家可是美國西點軍校留洋歸來的高材生呢,原本在八國銀行稅警總團擔任營長,淞滬會戰中受了重傷,與原部隊走散,正好被過路的暫編七十九師給救了。”
冷鐵鋒挺身立正,朝向天虎、嚴與輝兩人敬禮。
向天虎和嚴與輝回了記軍禮,接著又對視一眼,神情複雜。
盡管是初次見面,但是兩人都看得出來,冷鐵鋒絕不簡單,他不僅是從美國西點軍校深造歸來的大才,更能從地圖上一眼看出他們180師所處的窘境,而且還曾參加過殘酷的淞滬會戰,足見不是個只會紙上談兵的參謀。
然而,如此人才,最終卻落入到了共產黨手裡,著實讓人扼腕歎息。
徐銳看出了向天虎和嚴與輝眼神中的失落情緒,他過對於兩個人的失落,他可是愛莫能助,他可不會把冷鐵鋒拱手讓人。
何況冷鐵鋒也不是物品,說送就送。
當下徐銳又說道:“其實吧,向老哥,你們180師的處境也沒有那麽糟。”
“我們180師的處境沒那麽糟?”向天虎愣了下,急聲問道,“老弟,你是真的看出什麽門道來了,還是只是為了安慰老哥我?”
徐銳哈哈大笑道:“向天哥頂天立地一條漢子,天塌下來都能當被蓋,又何需小弟來安慰?”
“這麽說你真看出什麽門道了?”向天虎急道,“快說說。”
“其實也沒什麽。”徐銳擺擺手,又輕飄飄的接著說了句,“奪回高地,拔掉鬼子的突出部不就行了?”
“嘎?”
“就這?”
向天虎和嚴與輝面面相覷。
奪回高地?拔掉鬼子的突出部?
說的倒是輕巧,好像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夠乾掉那幾百號小鬼子,就能夠奪回高地似的,可問題是,這不是在地圖上畫個攻擊箭頭或者畫條線就能夠實現的,那得實打實的投入兵力去進攻,你得拿人命往裡面填!
事實上,180師也曾嘗試過奪回高地,而且還不止一次兩次。
事實上,180師的傷亡有很大一部份就是倒在了這處高地下!
然而,現實是殘酷的,小鬼子土工作業的水準高得超乎想象,佔據高地僅僅三天時間不到,他們便在高地上構築出一條完整的防禦工事鏈,除了裡外三條主戰壕,什麽交通壕、散兵壕,重機槍陣地,側射火力點,明暗地堡,簡直應有盡有。
五天后鬼子甚至還挖通了地下交通壕,直接從地下調兵。
最後一次進攻,180師直接投入了一個團的兵力,發起總攻,結果很容易就突破了鬼子的第一道防線,緊接著又突破了鬼子的二道防線,正當180師的這個主力團準備再接再厲突破鬼子的三道防線,他們身後卻突然冒出了大批鬼子。
最終,面對鬼子的兩面夾擊,投入進攻的那個主力團隻撤回來一半不到,從那之後,向天虎就再沒有心氣奪回那高地了。
“老弟。”向天虎拍了拍徐銳肩膀,語重心長的說道,“說易行難哪,別看這個突出部的鬼子兵力不多,也就一個大隊,這處高地的高度也不高,充其量也就五十多米高,但是小鬼子的土工作業,不服還真不行,強攻,勝算不大。”
徐銳聞言呵呵一笑,向天虎說強攻勝算不大,根本就是打腫臉充胖子,強攻這處高地何止是勝算不大,根本就是一點勝算也沒!
小鬼子的土工作業,徐銳知道的比誰都更加清楚。
眼下還只是中日戰爭全面爆發的第二個年頭,日軍還處於攻勢階段,需要打防禦戰的時候還不多,所以日軍土工作業的厲害還不為人知,但徐銳卻是個穿越者,他曾經系統研究過抗日戰爭,所以比誰都清楚鬼子土工作業的厲害。
抗戰第七個年頭,小日本已經是日薄西山了,可在滇緬邊境的松山,小鬼子讓全世界都見識了他們的土工作業。
不到一個聯隊的鬼子,就像兩千多隻土撥鼠,日夜不停的在松山陣地上挖啊挖,最後幾乎將整個山體挖空,形成了一個龐大的蟻巢要塞,憑借這個要塞,鬼子僅用不到一個聯隊的兵力就頂住整整十五萬的正面進攻。
頂住十五萬的正面進攻還不算,三個多月苦戰下來,鬼子還造成了七千多的傷亡,負傷更是不計其數,中日兩軍的戰損比達到驚人的5:1。
如果只看單純的戰損比,5:1似乎並不怎麽讓人吃驚,抗戰的前兩年,戰損比比這更大的大型會戰屢見不鮮,像淞滬會戰的戰損比達到了10:1,像南京保衛戰,中日兩軍的戰損比就根本沒有辦法說,說是30:1都是在往臉上貼金。
但是松山會戰跟抗戰前兩年的大型會戰有個根本的區別。
這個區別就是,抗戰前兩年的大型會戰,既沒有空中優勢,也沒有火力優勢,完全處於被動挨打境地,然而,松山會戰不僅擁有絕對優勢的炮兵,天上更有飛虎隊前來助陣,完全的居於主動,這次被動挨打卻是日軍!
但既便是這樣,日軍也還是打出了驚人的5:1戰損比。
而鬼子之所以能在松山頂住三個月的猛攻,並且殺傷七千多,靠的就是他們優秀的土工作業能力。
所以,徐銳比誰都更清楚鬼子土工作業的厲害,180師要想憑借強攻奪回高地,簡直就是癡人說夢,就是徐銳把他的獨立大隊調過來主攻,也一樣不行。
當下徐銳又道:“向老哥, 強攻肯定是不行的,小鬼子的土工作業,在淞滬會戰中咱們就已經見識過了,所以,要想奪回高地,拔掉鬼子的突出部,還得智取。”
“智取?”向天虎愣了下,下意識的就問了句,“怎麽一個智取法?”
“斬首!”徐銳用手指點了點高地的中心地帶,沉聲說道,“由小弟率一支小分隊潛入高地,直達小鬼子的指揮中樞,等我端掉了鬼子指揮部,老哥再以鐵營長的騎兵營為前驅,輔入至少一個團的兵力,從正面進攻,拿下陣地應該問題不大。”
“什麽,斬首?”向天虎和嚴與輝面面相覷,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不是向天虎和嚴與輝無法理解斬首這個軍事術語,其實徐銳一說整個計劃他們就立刻明白斬首是怎麽一回事了,其實就是搗毀鬼子指揮部嘛,但是,徐銳的這個作戰計劃卻超出了兩人的想象,讓他們一下有些跟不上思維節奏。
打個比方,有一個坐了一輩子牛車趕集的老農,你突然跑過去跟他說,大爺,咱今天直升飛機去趕集,那老農肯定要犯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