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犬四郎端著三八大蓋,正無比緊張的往前搜索行進。
小犬四郎來自熊本,是一名後備役軍人,所謂後備役,就是指已到服役年齡,卻沒有應征進入野戰師團服役的準軍事人員,後備役軍人雖然不需要進入軍隊服役,但是所要接受的軍事訓練卻是跟現役軍人毫無區別。
這樣的養兵策略,也跟日本的國力有關。
因為小日本的國力有限,還要盡可能的集中資源大力發展海軍,所以留給陸軍的資源就極其有限,陸軍為了省下經費更新武器裝備,就必須盡可能少養兵,少支出軍餉,日軍除了十七個常設師團,別的基本上都是架子師團。
所謂的架子師團,就是組織架構完備,然而兵員卻是不足額的。
架子師團可以節省經費,但是到戰時,架子師團卻是不頂用的。
所以日本陸軍部就想了個妙招,縮短義務兵的服役期限,並盡可能多的練兵。
這樣一來,等到開戰時,只需大量征召不在編的後備役或者退役的在鄉軍人,再將這些後備役及在鄉軍人補充進架子師團,轉眼之間,這些架子師團就會變成滿編師團,飯島師團就是中日戰爭爆發後才補充齊整的,戰鬥力也不比常設師團差多少。
小犬四郎雖然是後備役,可是戰鬥意志卻不比任何現役軍人差。
然而此時,小犬四郎卻分明感覺到自己的上下牙正在不斷打架。
小犬四郎此刻緊張極了,比走在身邊的任何一個戰友都要緊張。
事情還得從三個小時之前說起,三個小時之前,徐銳和冷鐵鋒襲擊了鬼子的一個搜索小隊,擊斃了十個鬼子,放走了四個,小犬四郎就是其中的一個鬼子,從徐銳手底下僥幸撿回一條性命之後,小犬四郎就患上了嚴重的恐懼症。
小犬四郎跟所有的小鬼子一樣,都受到了軍國主義思想的洗腦,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就再不會感到恐懼,當他遇到像徐銳這樣已經超出他的想象極限的強兵,小犬四郎仍然會本能的感到恐懼,這跟怕不怕死沒有關系。
這是一種源於靈魂深處,來自信仰層面的恐懼。
是的,徐銳還有冷鐵鋒的出現,讓小犬四郎對自己一直堅信的信仰產生了動搖,他突然之間覺得日本不可能贏得這場戰爭。
小犬四郎的緊張,全被他身後的山田看在眼裡。
軍曹長山田一木是個真正的老兵,他參加過五年前的一二八上海抗戰。
本來按照山田的資歷,早就應該進入陸軍士官學校學習,從陸軍士官學校畢業之後怎麽也應該當上少尉了,可由於他在朝鮮服役期間犯了嚴重錯誤,所以被取消了入學資格,結果到現在也還只是個軍曹長。
跟小犬四郎比,山田就顯得鎮定自若得多。
“小犬桑,你太緊張了。”山田點了顆煙,一邊不緊不慢的往前走,一邊對著小犬四郎說道,“警惕是必須的,緊張卻要不得,你一緊張,戰術動作就會變形,關鍵時刻,這個就會要了你的命,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小犬四郎沒有吭聲,耳朵卻豎了起來。
山田咧嘴笑了一下,自顧自接著說道:“小犬桑,你要比我幸運,當年我所在的步兵聯隊調到上海戰場時,我才剛入伍還不到兩個月,新兵訓練都還沒完成,結果一到戰場上,整個人立刻就全懵了。”
“當時,我們小隊負責守衛一個橋頭陣地,正好遇到支那軍反攻,趁著夜色的掩護,支那軍神不知鬼不覺的摸到了我們的陣地前沿,等到我們的哨兵發現他們,支那軍的前鋒都已經迫近到了二十米內。”
“很快,支那軍就衝到了我們的陣地前,陣地防禦就成了近身博鬥,一個身材高大的支那兵端著刺刀就朝我撲了過來,當時我緊張極了,舉槍就打,就四五米,這麽近的距離,我竟然打偏了,小犬桑你能信嗎?”
小犬四郎愕然說道:“這麽近都能打偏?”
“你不信?我也不相信。”山田嘿然道,“可事實就是事實,我就是打偏了,那一槍並沒能打中那個支那兵,可是那個支那兵卻一刺刀捅穿了我的身體,在我的肩膀上永遠的留下了一個窟窿眼。”
一邊說,山田一邊解開了身上的棉軍裝,露出左肩上一個刀疤。
給小犬四郎看過刀疤,山田又合上軍裝,說道:“就差一點點,支那兵的這一刀沒能刺中我的心臟,要不然,我墳頭的草都半米高,再不能站在這裡跟你說話。”
“軍曹長,謝謝你跟我說這些。”小犬四郎衝山田笑笑,又說道,“可這次咱們搜捕的這兩個支那兵真不一樣,他們……”
“小犬桑,一樣,都是支那兵。”山田嘿嘿一笑,打斷了小犬四郎。
然而,下一霎那,山田一木臉上的笑容便突然之間凝固了。
小犬四郎看到山田的神情有異,問道:“怎麽了,軍曹長?”
“噓!”山田突然變了臉色,衝小犬四郎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小犬四郎頓時心頭一凜,目光卻迅即落到了山田的雙手之上。
山田一木面朝小犬四郎,用雙手打出了一連串的戰術手語,意思是說:他身後六點鍾方向有個人,極可能就是那兩個*中國兵中的一個!
山田還讓小犬四郎不要聲張,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然後將消息報告給小隊長,讓小隊長派兩個步兵小組從兩側迂回過去,繞到身後去偷襲那兩個*中國兵。
小犬四郎微微頓首,剛轉身準備前去報告小隊長,眼角余光卻突然看到山田一木背後站起了一個鬼魅般的黑影,此時,天色還沒有完全黑透,在幽深的森林裡,還是有一定的能見度,所以小犬四郎看了個真切。
“軍曹長!!!”
小犬四郎立刻大叫起來,想要提醒山田注意身後。
看到小犬四郎臉上流露出驚恐之色,山田一木瞬間就意識到了危險,他剛才雖然聽到了一絲細微聲響,也分辯出那不是什麽飛禽走獸,而是個人,但是他萬萬沒有想到,這個人竟然已經欺近到他身後,離他只有不足半米之遙!
生死關頭,山田一木並沒有轉身回頭,而是一個跨步,向左前方跨出一大步,再順勢臥倒,向前跨步的同時,山田一木也從槍套掏出了王八盒子。
山田的反應不可謂不敏捷,出槍的速度也是快到極致。
然而,不幸的是,山田這次遇到的卻是徐銳,他就注定只能夠成為一個悲劇。
還沒等山田臥倒,幾乎是在山田掏出王八盒子的瞬間,徐銳就已經鬼魅般欺近到山田背後,山田因為背對著徐銳所以懵然不知,可是小犬四郎卻看的清清楚楚,那身影快到就像是山田的影子,山田剛動,他就立刻跟著貼了上來。
這一切,說起來慢,其實隻發生在瞬息之間。
也就是小犬四郎才剛剛喊出半句“軍曹長”,前邊的鬼子還沒來得及回頭看,徐銳就已經欺近到了山田的背後,雙手摁住山田頂門以及下巴猛一發力,只聽得喀巴一聲,山田的腦袋便立刻以一個詭異的角度扭過了過來。
徐銳再一松手,山田的腦袋便軟綿綿的耷拉下來。
到了這個時候,前邊的鬼子聽到小犬四郎的大叫,紛紛轉過身來,然後正好看到已經失去意識的山田一木直挺挺的倒了下來。
也是到了這個時候,小犬四郎卡在嗓子眼裡的後半句話才猛的大吼了出來:“小心!你身後有支那兵!!!”
走前邊的鬼子迅速展開戰鬥隊列,折返回來。
然而,在大隊鬼子折返回來之前,那個鬼魅般的黑影只是往後一個空翻便融入了無邊的黑暗之中,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衝在最前面的幾個鬼子原地蹲下,對著四周樹林胡亂開槍。
“山田桑!”小隊長池田蹲下身,伸手探了探山田的鼻息,便罵了一聲八嘎,然後又把目光轉向小犬四郎,陰沉著臉問道,“小犬桑,剛才怎麽回事?”
由於一切發生得實在太快,再加上光線不好,小隊長池田和整個小隊的鬼子都沒看清剛才發生的一幕,他們只是看到了山田倒下的情形。
小犬四郎的眼神卻呆呆的,似乎仍然沉浸在驚懼當中。
池田連喊了好幾聲,小犬四郎都是毫無反應,池田便惱了,劈手扇了小犬四郎一記大耳括子,怒罵道:“八嘎,小犬桑你醒醒!”
這一記大耳括子,卻終於把小犬四郎給打醒了。
小犬四郎激泠泠的打了個冷顫,叫道:“小隊長,鬼,這裡有鬼魅。”
說這話時,小犬四郎牙齒打顫,他的精神信仰已經完全徹底崩潰了。
“八嘎, 什麽鬼魅,是支那兵!”小隊長池田又狠狠的扇了小犬四郎兩耳光,然後又問道,“剛才那支那兵往哪個方向跑了?”
“往這邊跑了。”小犬四郎先指了指六點鍾方向。
池田小隊長剛要下令往六點鍾方向追擊,小犬四郎的指向卻忽然變了。
“不對,應該是這邊。”小犬四郎很快改了主意,又拿手指向了九點鍾方向,接著又指向八點方向。
小隊長池田的臉色便立刻黑下來,恨不得再扇小犬四郎一記耳光。
就在這個時候,眾人身後突然間響起一聲淒厲的慘叫,那淒慘的,就像是一隻雞被黃鼠狼咬住翅膀時,發出的絕望的哀鳴。
池田和一乾鬼子兵急轉身回頭看,卻沒有看到任何異常。
片刻之後,落在後面的一個鬼子卻突然驚恐的大叫起來:“隊長,清水桑不見了,清水桑不知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