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雁月道:“大隊長,沒了子彈,咱們的漢陽造、中正式、仿捷克還有馬克沁,可全都成了燒火棍了,你說說這事可怎麽辦?”
“這事我已經想過了。”徐銳道,“恐怕還得落在第59軍頭上。”
“第59軍?”肖雁月不以為然,“第59軍現在獨力支撐淮河防線,他們自己的彈藥恐怕也很緊張吧,又哪有富余的彈藥勻給我們?”
“我們也不白要他們的,我們拿日械彈藥跟他們換。”徐銳道,“上次他們不是在海安繳獲了足足一個聯隊的日械裝備麽?沒有子彈,這些日械裝備全是燒火棍,現在咱們給他們送去急需的彈藥,他們難道就不應該有所表示?”
肖雁月道:“可是大隊長,咱們的日械彈藥也不多。”
“我說雁子,別那麽財迷好不好?”徐銳嘿然道,“你放心,這才只是開始,過一陣我給你弄一車皮的日械彈藥來,弄不好,還能給你鬧個兵工廠回來。”
“大隊長,我可是記住你的話了。”肖雁月聞言,一雙美目立刻就亮了起來,當年的鄂豫皖蘇區也曾經有過一個小型兵工廠,肖雁月還曾經帶人往這家兵工廠送過火硝,對工廠裡那一排排的槍支、一箱箱的手榴彈印象深刻。
徐銳便回頭對冷鐵鋒說:“老兵,聽見沒?”
冷鐵鋒便道:“這海口是你誇下的,跟我有什麽關系?”
“嗨嗨嗨,你們倆還沒怎麽著呢,這就口徑一致了?”徐銳打趣道,“行啊,哪天等你們結婚,我真鬧一兵工廠給你們當賀禮。”
肖雁月掠了冷鐵鋒一眼,俏臉上飛起一抹紅霞,說道:“大隊長,你可是君子,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徐銳笑道:“行,別說四馬,八馬也難追。”
肖雁月得意的輕哼了一聲,又道:“不過現在,還是先去第59軍把彈藥換回來。”
“這事得我親自去,上次在海安承了他們情,沒跟向師長當面道謝,就已經夠過意不去了,這次如果再不露面,那可就太失禮了。”說完徐銳又扭頭對冷鐵鋒說,“你去召集特戰分隊,彈藥裝車咱們就走,冒充鬼子的運輸隊過去。”
“行,我這就去召集特戰分隊。”冷鐵鋒轉身就走。
徐銳又對肖雁月說:“我走之後,你們一定要提高警惕,尤其嚴防鬼子的間諜滲透進來刺探消息。”
“行,大隊長你放心吧。”肖雁月滿口答應下來。
徐銳只是隨口一說,卻沒想到一語成讖,他的一個老熟人其實早就混進了梅鎮。
這個老熟人就是小鹿原俊泗,小鹿原俊泗接到杉杉元的命令之後,便立刻率領一直跟著他在訓練的六名作戰參謀,搭乘航空兵團的運輸機從南京起飛,然後空降到了蒲縣,在蒲縣落地之後,僅僅稍作休整,小鹿原俊泗便帶著他的副手伊東玉之介假扮成了行商,混進梅鎮刺探消息。
剛才,小鹿原俊泗全程目睹了公審大會。
小鹿原俊泗回頭跟身後的伊東玉之介使了個眼色,伊東玉之介微微頓首,然後默不做聲的跟著小鹿原俊泗走進路邊的一家茶樓。
梅鎮因為地處徽商古道的陸上要衝,從明代開始往鄂西豫南販貨的行商都要在這歇腳中轉,所以,沿道商道兩側茶樓酒肆林立,日軍打進皖南之後,大多數茶樓酒肆選擇了關心以暫避風頭,現在風頭過去,便又陸續恢復營業。
看到小鹿原俊泗和伊東玉之介進來,跑堂便立刻迎上來,笑著招呼:“兩位客官,快裡邊請,小店有上好的瓜片,鐵觀音,還有龍井。”
小鹿原和伊東玉之介一身行商打扮,跑堂把他們當成販貨的行商了。
“來一壺六安瓜片吧。”小鹿原俊泗說的一口流利的京腔,一邊說慶,一邊跟伊東玉之介走到靠窗的座位坐下來,順手還摘下頭上的寬簷禮帽擺放在了八仙桌上,言行舉止,竟與地道的中國行商毫無二致。
“喲,客官是打北平來的吧?”跑堂立刻驚訝的問了一句。
小鹿原俊泗微笑頷首,又道:“打算來這邊進批六安瓜片。”
“那您來得可真不巧。”跑堂是個自來熟,一邊從肩上拿下抹布麻利的擦著桌子,一邊嘴上不停的說道,“這邊正打仗呢。”
小鹿原俊泗隨口說道:“打仗不怕,不打仗咱們還不來呢。”
跑堂正在擦桌子的手便猛的頓住,小鹿原俊泗卻裝作什麽都沒看見,自顧自說道:“只有打仗了,沒人走這條商道了,咱們兄弟才能夠狠狠賺他一筆,有句話怎麽說來著,馬無夜草不肥,人無橫財不富,您說是不是?”
“客觀,您是這個。”跑堂豎起了大拇指。
小鹿原俊泗隨手扔給跑堂一塊大洋,又問道:“剛才外面鬧哄哄的,做什麽呢?”
“剛才啊,開公審大會呢。”跑堂伸手接住從天而降的銀元,嘴都咧到了耳朵根。
“公審大會?審誰?誰審?”小鹿原俊泗道,“國民政府不是早就跑了麽?”
“客觀有所不知啊。”說起剛才的公審大會,跑堂便立刻來了精神,而且茶樓裡反正也沒有別的商人,便站在旁邊口若懸河的大講特講,“國民政府雖然跑了,卻來了個什麽共產黨的民主政府,哦對了,叫抗日民主政府。”
“跟你說,這個抗日民主政府可了不得,一來就把洪九公、劉黑七還有燃燈道長都給抓了,這三位爺以前在梅鎮乃至整個蒲縣那都是響當當的,他們跺一跺腳,咱們梅鎮就得顫三顫,可到最後,卻還是讓人共產黨給槍斃了。”
“不得了,這共產黨真是不得了,咱梅鎮從此是真變天嘍。”
小鹿原俊泗又問道:“這共產黨,無緣無故就敢抓人,殺人?”
“怎麽能是無緣無故呢。”跑堂道,“這三位爺跟日本人合作,該殺。”
小鹿原俊泗心道一聲終於說到正題了,當下又不聲動色的道:“洪九公他們既然是跟日本人合作,共產黨殺了他們,日本人就不管?”
“管,怎麽不管?”跑堂連聲說道,“日本人派了一個憲兵大隊過來,可那有卵用,讓人家共產黨給全殲了,就在沙橋崗那邊,那槍聲響了整整一下午,就跟鍋底爆豆子似的,劈哩啪啦,劈哩啪啦,劈哩啪啦……”
“停停,打住。”小鹿原俊泗掏出手絹擦了擦臉上被噴的口水,又問道,“這共產黨的隊伍就這厲害?我聽說小日本子挺能打的,幾千日本兵就能跟好幾萬打,這共產黨的隊伍得有多少人,才能全殲鬼子一個憲兵隊?”
“其實也沒多少人。”跑堂撓撓頭說道,“也就六七百號人。”
“你在跟我說笑麽?”小鹿原俊泗說道,“六七百人就全殲鬼子一個大隊?”
“客官,我真沒跟你說笑。”跑堂不樂意了,大聲反駁道,“共產黨的這個隊伍叫什麽來著,哦對對,叫大梅山獨立大隊,打仗可厲害了,尤其是他們中間有個神槍手,那天他們把鬼子堵在梅家宗祠,鬼子往外扔甜瓜手雷,扔一個他打一個,扔兩個他打一雙,最後愣沒一個手雷能扔到外邊,全他妹炸鬼子自個了,當時這一幕我可是看得真真的,你們倒是說說,厲害不厲害?”
“打爆鬼子扔出的手雷?那真是厲害。”小鹿原俊泗扭頭跟伊東玉之介對視一眼,兩人都從對方眸子裡看到了一絲凜然,這槍法,在日軍最為精銳的近衛師團中也是不多見,這不僅需要超卓的槍感,更加需要多年的苦練。
小鹿原俊泗已經基本搜集齊了他想要的信息,比如龜田的憲兵隊應該是為了解救被困在梅家宗祠的小部隊,所以才匆匆馳援梅鎮,結果卻被共產黨的大梅山獨立大隊全殲了,然後大梅山獨立大隊又趁虛偷襲了蒲縣。
不過,還有個最關鍵的信息還沒搜集。
當下小鹿原俊泗又道:“不過就一個人,槍法再好也滅不掉鬼子一個大隊吧?”
“一個人?當然不是。”跑堂大聲說道,“我跟你們說,是一群人,那天洪九公他們原本是想處決抗捐的刁民來著,現場不僅有保安隊一百多號人,還有十幾個鬼子站崗,可是人家隻來了幾個人,就叭叭叭,一瞬眼的功夫就把十幾個鬼子全部摞倒了。”
“一群人?”小鹿原俊泗裝作很隨意的問。
“一群人。”跑堂很肯定的答道,“得有七八個吧。”
小鹿原俊泗已經得到了想要的所有信息,當下又說道:“行了,說了這麽多了,我口都幹了,趕緊的上壺瓜片來。”
“好嘞,您等著。”
跑堂顛顛的去了。
伊東玉之介拿寬簷禮帽遮住臉龐,小聲說道:“小鹿原桑,關於這次蒲縣事件的情報已經搜集得差不多了,咱們是不是該回去了?”
“先不急回去。”小鹿原俊泗道,“咱們還得帶兩個人回去。”
“帶兩個人回去?”伊東玉之介茫然道,“什麽人?”
“就是剛才公審時被判十年勞改的那兩個人。”小鹿原俊泗道,“我尋思著,這兩個人對皇軍應該會有大用場。”
伊東玉之介點點頭,不說話了。
因為跑堂已經端著茶壺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