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村機關發出的電報很快就到了東京。
這個時候,日本天皇裕仁正在皇居召開禦前會議,這次禦前會議的主要議題就是對蘇作戰的策略問題。
諾門坎戰役已經打贏,對蘇聯也已經正式宣戰了,所以,是否對蘇聯進行全面戰爭已經不需要討論了,都已經變成了既成事實了,還討論個鳥蛋啊?
現在需要討論的就是對蘇作戰的策略,是按照石原莞爾提出的長期圍困的策略,還是按照陸軍次長東條英機剛提出來的速勝戰術?
無論是石原莞爾的圍困戰術,還是東條英機的速勝戰術,都是各有支持,而且都是振振有詞,都能說出一大通的大道理,因為互相爭持不下,所以只能召開禦前會議統一思想,要不然任由這種情形繼續漫延下去,將影響到對蘇作戰。
“我認為采取長期圍困戰術是恰當的。”一個肩上扛著大佐軍銜的軍官站起身來說道。
這個大佐名叫安達二十三,是剛剛才從關東軍司令部調回陸軍總參謀部任職的,而且還是石原莞爾力茬,而石原莞爾之所以力茬安達二十三回總參謀部任職,就是因為安達二十三跟他理念較接近,這樣在總參謀部也能有一個替他說話的人。
今天的這次禦前會議屬於幕僚會議,所有相關人員都有資格列席,安達二十三雖然只是陸軍總參謀部一個小小的科長,但是因為他是剛從關東軍調回國內的,對關東軍的情況比較熟悉,所以被裕仁點名要參加。
從這一點講,石原莞爾的目的就已經達成了。
裕仁頷首說:“安達君,說說你的理由,為什麽采取長期圍困戰術是恰當的?”
從內心深處,裕仁是傾向於速戰速決的,尤其是關東軍在諾門坎戰役中的表現,更給了日軍速戰速決的底氣及信心,既然關東軍可以在諾門坎戰役中迅速打垮蘇軍,那麽在接下來的遠東會戰當中,也同樣的可以做到這一點。
但是剛從關東軍調回國的安達二十三卻不這麽認為。
安達二十三頓首哈依了一聲,然後說道:“陛下,還有諸君,你們只看到了關東軍在諾門坎戰役中秋風掃落葉般的勝利,卻沒有看到關東軍戰前的準備,以及戰中的損失,如果你們關注一下戰報,就會知道關東軍在諾門坎戰役中的損失甚至不在蘇軍之下!所以,如果關東軍如果要采取速戰速決的戰術,那麽能否打贏先不說,既便是最後打贏了,其戰損恐怕也將是個天文數字!”
聽到這,東條英機就按捺不住了,站起身想要反駁。
裕仁卻擺了擺手,對東條英機說:“東條君,先讓安達君把話說完。”
東條英機便只能乖乖的閉上嘴巴,坐了回去,天皇的面子還是要給的。
安達二十三向著裕仁微微一鞠躬,接著說道:“但如果采取長期圍困的策略,皇軍將要付出的代價就小得多。”
頓了頓,安達二十三又接著說道:“蘇聯的遠東地區,幅員雖然遼闊,但是與外界相連接的通道卻只有兩條,一是海上通道,二是西伯利亞鐵路,蘇聯海軍的遠東艦隊根本就不值一提,帝國海軍足以封鎖遠東之海岸,那麽唯一剩下的通道就只有西伯利亞鐵路,所以關東軍對遠東蘇軍之圍困,根本無需像通常意義上的四面合圍,而只需攻佔赤塔,切斷西伯利亞鐵路,就可以實現之!”
說到這又停了下,等裕仁和東條英機等人消化完了他所說的話,安達二十三又接著往下說道:“蘇聯之遠東,並沒有完整的工業體系,尤其糧食無法自給,西伯利亞鐵路一旦被我切斷,則不出六個月,遠東蘇軍就將陷入困頓,不出一年,遠東蘇軍就將陷入絕境,如果圍困超過兩年,關東軍將可以不費吹灰之力而佔領整個遠東。”
說到這,安達二十三的論點已經全部說完,正要落座時卻讓東條英機給叫住了。
東條英機其實早就已經按捺不住了,霍然起身質疑道:“安達君,你剛才所說的,全都是紙上談兵,我現在就可以明確告訴你,長期圍困之策略,無論是從戰術層面還是從戰略層面,都不具備可行性,這根本就行不通!”
安達二十三說道:“還請東條閣下不吝賜教。”
東條英機哼聲說:“就先說戰術層面,赤塔深處內陸,與滿洲僅有中東鐵路相連,而且距離關東軍囤積物資之前哨站海拉爾亦相距至少五百公裡,一旦蘇聯空軍炸斷了鐵路,赤塔守軍的給養如何保證?”
頓了頓,東條英機又說道:“安達君,你只看到西伯利亞鐵路被切斷後,遠東蘇軍會成為一支孤軍,卻沒有能力看清,深入赤塔之皇軍,更會成為一支孤軍,而且,這支孤軍將會遭到來自遠東及中亞兩個方向之蘇軍之東西夾擊!”
再停頓,東條英機又說道:“我想請問安達君,面對如此之困境,關東軍之前出集群如何守住赤塔?又如何確保西伯利亞鐵路不被打通?又如何確保來自歐洲及中亞的軍需物資不進入遠東?安達君,請你回答我。”
安達二十三答道:“這就需要比拚雙方的意志以及忍耐力了,我從未說過,帝國可以輕而易舉的擊倒蘇聯,事實上,蘇聯之於帝國,不啻於巋然巨人,皇軍如果不能付出十倍的堅韌以及百倍的忍耐,是絕無可能戰勝蘇軍的。”
“你這是狡辯。”東條英機悶哼了一聲,又道,“再來說戰略層面,安達君,你只看到圍困兩年之後,遠東蘇軍會不戰而潰,卻沒有看到,圍困遠東兩年之後,帝國的財政也已經崩潰了,甚至根本用不著兩年,六個月就可能崩潰。”
財政大臣石射豬太郎立刻附和:“東條君所言極是,帝國之財政絕對支撐不了關東軍長達兩年的大型會戰。”
“這麽說起來,只能速戰速決。”
“從短期來看,速戰速決的代價雖然大,但是從長期看,卻是可以接受的。”
“我早就說過,遠東戰事必須速戰速決,遠東蘇軍看似強大,其實只是外強中乾,關東軍若真是下定決心,取勝並非難事。”
與會者的態度,開始出現一邊倒的情形。
裕仁看看時機已經差不多,正要起身一錘定音之時,一個侍從忽然走進來,附著總參謀長閑院宮載仁的耳畔低語幾句。
閑院宮載仁的臉色立刻就變了。
裕仁便蹙眉問道:“皇叔祖,有什麽問題了?”
閑院宮載仁吸了口氣,說道:“陛下,剛剛接到中村機關急電,說是失蹤將近四個月的徐銳,其實早已潛入上海,他現在的身份,是租界西區巡捕營司令!”
“納尼?!”裕仁聞言勃然色變,叫道,“巡捕營司令竟然是徐銳?!”
列席會議的諸多幕僚也是臉色大變,徐銳是什麽人,那可是帝國死敵!
巡捕營的事情鬧的也是挺大,對於在座的眾人也不是什麽秘聞,巡捕營除了鬧得英國人灰頭土臉外,日本人又何嘗不在他們手下吃了虧?現在,徐銳這個帝國死敵竟然跟巡捕營這個難纏的對手合流了,那還得了?
哦不,不是合流,而是根本就是一夥的!
現在看,巡捕營根本就是徐銳一手打造的吧!
“八嘎!”東條英機也意識到了局勢十分不妙,凜然道,“這麽說的話,上海的局面恐會在短時間內急轉直下!”
裕仁敲了下桌面,然後說道:“諸君今天就先不下班了,我會讓皇居準備晚餐,諸君就留在皇居陪朕一起吧,吃完晚餐,我們接著再開禦前會議,接著商討如何應對徐銳,徐銳此人之威脅,絕對不能小覷,必須以最高等級對待之!”
陸軍大臣寺內壽一哈依一聲,又小聲說:“可是陛下,關東軍還在等著回復呢?”
是的,關東軍眼下正在急切的等待著大本營的回復,如果是速戰速決, 那麽關東軍就將精銳盡出,從五個方向同時向蘇軍遠東方面軍發起進攻,赤塔、烏蘭巴托、海參崴、伯力以及阿穆爾,都將成為關東軍的攻擊目標。
但如果采取長期圍困的戰術,關東軍主力就將會按兵不動,不過前出赤塔的攻擊集群將會被加強,關東軍擬將第二師團、第四師團編入攻擊集群,以臨時編成赤塔派譴軍,籍以徹底切斷西伯利亞鐵路。
無論是速戰速決或長期圍困,都必須盡快決定,不能拖延。
寺內壽一說完後,在座的所有人便齊刷刷把目光轉向裕仁。
裕仁的臉肌抽摞了兩下,說:“立刻回復關東軍,長期圍困!”
“納尼,竟然長期圍困?”東條英機大驚失色道,“陛下,三思哪!”
“難道還有別的選擇麽?”裕仁悶哼了一聲,沒好氣的道,“如果要速戰速決,則帝國所有之資源都必須向關東軍傾斜,都必須優先保障遠東大會戰,上海可就顧不上了,真要是這樣,徐銳還不得在上海鬧翻天?中國還要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