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時分,傅作義帶著一隊警衛悄然來到了北圪堵。
在新安鎮失守後,五原頓時失去了右翼屏障,北圪堵就成了擋在五原城外的最後一道屏障,如果北圪堵失守,鬼子的坦克、重炮就能長驅直入,直抵五原城下,真要是這樣,太原會戰的那一幕,就會在五原城重演。
雖然現在是晚上,但是小鬼子卻並沒有消停,而是一反常態的猛攻不止,事實上,鬼子現在的處境也是不妙,河套失守後,不僅糧食接濟不上,就連通往包頭的後勤補給線,也隨時都有可能被察哈爾獨立團給切斷。
所以鬼子一反常態打起了夜戰。
傅作義到來之時,正是鬼子進攻最激烈之時。
這時負責守衛北圪堵的是郭景雲的三零二團。
郭景雲是傅作義手下頭號悍將,不僅作風頑強、敢打敢拚,且對傅作義忠心耿耿,正因為這個,三十五軍那麽多團長中間,最後繼承傅作義衣缽擔任三十五軍長這一職務的,是郭景雲而不是別的團長。
接到手下的報告,郭景雲趕緊從一線陣地下來。
“總座,你怎麽到我們這來了?”一見傅作義,郭景雲就急了,急聲勸道,“這裡太危險了,你還是趕緊回總部吧。”說完了,郭景雲又扭頭把他的警衛連長叫到面前,說,“派一個排,立刻護送總座回總部……”
“行了。”傅作義製止道,“小鬼子想要我的命,還沒那麽容易。”
郭景雲便不再多說什麽了,因為他知道傅作義的脾氣,說一不二。
傅作義注意到郭景雲臉上都是硝煙,當即便皺眉問道:“又上一線陣地了吧?”
郭景雲便有些尷尬的撓頭,訕笑說:“一營打的太糟糕,我剛剛上去督戰去了。”
“你呀,讓我說你什麽好?”傅作義輕哼一聲,又道,“你現在可是團長,不是敢死隊長,記住了,今後不要這樣了。”
郭景雲沒心沒肺的哦了一聲。
傅作義只能搖頭,他知道郭景雲根本沒聽進去。
當下傅作義又道:“我想知道,北圪堵還能守多長時間?”
“多久都沒問題!”郭景雲很乾脆的回答道,“只要我姓郭的還有一口氣在,狗曰的鬼子就別想從北圪堵過去!永遠都休想!”
聽了郭景雲的話,傅作義既感驕傲又感羞愧,驕傲的是,三零二團不愧是當初他起家的老部隊,郭景雲也不愧是他手下的頭號悍將,但是羞愧的是,他已經做出決定,要放棄五原了,這一來,卻讓三零二團的全體官兵的死守變得毫無意義。
兩人正說話之際,副軍長葉啟傑匆匆趕到了,招手喊道:“總座?”
傅作義有些意外,他前來北圪堵之前可是跟葉啟傑找好了招呼的,那麽葉啟傑找到這裡來就必定有重要事情,當下將郭景雲打發回前線,然後迎上葉啟傑問:“新吾兄,你不在百川堡司令部坐鎮指揮,怎麽也跑北圪堵來了?”
“我不來不行哪。”葉啟傑喘息著說道,“家裡來客人了。”
“客人?”傅作義皺眉說道,“還真沒完沒了啦是吧,派了一個姚大海不夠,還要再派更高級別的大員前來?”傅作義明顯誤會了,還以為是國民黨對姚大海在百川堡的調查進展不怎麽滿意,所以又派了更高級別大員前來。
“不是。”葉啟傑連忙搖頭道,“來的不是重慶的要員。”
“不是重慶的?”傅作義聞言愣了一下,又道,“難道是延安的?”
看到葉啟傑點頭,傅作義便道:“新吾兄你糊塗,現在這種時候,我避嫌都來不及,你怎麽還敢把延安派來的人給留下了?趕緊的,把人給打發走了,要快,可千萬別讓姚大海的人給發現了,不然又是一件麻煩事。”
“總座。”到這會,葉啟傑終於緩過氣來,急道,“能不能先聽我把話說完?”
然後不等傅作義說話,葉啟傑又接著說道:“這次延安派來的可不是普通人,而是察哈爾獨立團的團長徐銳,那個傳說中的無敵戰神。”
“什麽?是徐銳?!”傅作義立刻愣在那裡。
過了好半天之後,傅作義才回過神來,問道:“他來做什麽?”
“這個,我就不太清楚了。”葉啟焚攤了攤手,說,“得總座你去了才知道。”
當下傅作義便不再多說什麽了,扭頭吩咐副官說道:“走,回百川堡司令部。”
當傅作義跟葉啟傑匆匆返回百川堡的司令部時,已經是日上三竿了,剛走進作戰室的大門,傅作義一眼就看到一個身材頎長、穿著灰布軍裝的年輕人站在作戰地圖前,不用說,這個年輕人肯定是察哈爾獨立團團長徐銳了。
腳步微微的一頓,然後傅作義便朗聲大笑起來。
“哈哈哈,稀客,徐團長可真是稀客。”傅作義大笑著走進作戰室。
徐銳便順勢回頭,向傅作義啪的敬了一記軍禮,朗聲說道:“國民革命軍第十八集團軍察哈爾獨立團,徐銳,見過傅長官。”
“徐團長客氣了。”傅作義回過軍禮,又與徐銳熱情的握手。
盡管徐銳的職務只是個小團長,跟傅作義差了五六個級別,但是傅作義比誰都清楚,對徐銳絕對不能用職務來衡量,別的不說,單說戰績,國民革命軍那麽多師長、軍長乃至於集團軍的總司令,又有哪個能夠跟徐銳比?
寒喧過後,傅作義問道:“敢問,徐團長這次來……”
徐銳便直截了當的說道:“卑職這次前來百川堡,就為了一件事。”
見徐銳故意停頓住不說,傅作義便隻好主動問道:“卻不知道是什麽事?”
徐銳便盯著傅作義的眼睛,說道:“特來給傅長官送戰功。”
“哦,是嗎?”傅作義哈哈一笑,隨意的問道,“卻不知道,徐團長要給我送上什麽樣的戰功呢?”
徐銳便一字一頓的說:“幫助傅長官全殲入侵綏遠的鬼子駐蒙軍,然後反攻包頭,光複綏遠全省!”
一霎那間,偌大的作戰室便變得死一般的寂靜。
傅作義和葉啟傑畢竟是有城府的,所以並沒有表現出來,但是在場的幾個高參卻是憋不住了,紛紛用看白癡的眼神看著徐銳,全殲駐蒙軍?反攻包頭?光複綏遠全省?娘的,不吹牛會死啊?你就算要吹牛,也拜托找個靠譜的說法。
好半晌後,一個高參終於忍不住,冷笑著說道:“真是好大口氣。”
徐銳回頭,冷冽的目光便落到說話的高參身上,卻故意沒有說話。
傅作義便乾咳了一聲,上前說道:“徐團長,這位是重慶派來的中央監察委姚委員,是奉中央之命前來綏遠指導抗戰工作的。”
“傅主席言重了。”姚大海謙虛道。
“原來是姚委員。”徐銳聞言目光一冷。
作為一個穿越者,徐銳讀過國共兩黨許多軍政要員的回憶錄,所以比這個時代的人,他知道更多的內幕秘辛,比如說這個姚大海,徐銳就曾經在沈之嶽所寫的回憶錄裡讀到過,知道這家夥其實是軍統間諜。
當然了,在這個時空,沈之嶽卻是已經死了。
沈之嶽在回憶錄裡說,姚大海此來綏遠,不光只是調查傅作義通共的內幕。
事實上,他還擔負了另外一個秘密使命,那就是暗殺在三十五軍的共產黨,蓄意挑起三十五軍與延安之間的摩擦,只可惜傅作義的警惕性太高了,居然提前將三十五軍的共產黨員送回了延安,所以姚大海的使命沒能夠得逞。
對於這樣的一個人物,徐銳自然是不會客氣。
姚大海聽出了徐銳語氣中的不屑,皺眉說道:“年輕人,別以為你在淞滬打了幾個微不足道的勝仗,就可以藐視天下英雄了,需知綏遠省不是淞滬,駐蒙軍更不是你在淞滬所遇到的鬼子能比,所以還是不要妄吹大氣。”
徐銳哈哈一笑, 說道:“姚委員說的是,我年輕,在淞滬戰區也不過是殲滅了小鬼子幾個師團而已。”停頓了一下,徐銳忽然語氣一轉又道,“不過姚委員年長,卻不知道殲滅了鬼子幾個師團?又殺了鬼子我少個將官?還請說來聽聽,讓晚輩見識一下。”
“你……”姚大海聞言立刻語塞,臉上更是感到火辣辣的,這臉打的。
傅作義和葉啟傑還有軍部的高參,心中暗爽不已,事實上,這個姚大海仗著是重慶來的中央監察委,在百川堡各種頤指氣使,他們早就煩了,所以現在看到姚大海在徐銳面前吃了癟,他們都是心中暗爽不已。
不過傅作義不想把場面弄得太僵,當下出面說道:“徐團長,姚委員其實並沒有看輕你的意思,事實上,誰不知道你的戰績?單以戰績而論,你要是自認第二,國民革命軍那麽多軍師長,只怕沒人敢認第一。”
停頓了一下,傅作義又接著說道:“姚委員的意思,是全殲駐蒙軍、光複綏遠全省,並沒有想象中容易,事實上,不要說光複綏遠全省了,眼下甚至就連守住五原都絕無可能,也不瞞你,我們這都已經在準備撤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