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藤章和小鹿原俊泗率領部隊回到單縣之後,便立刻搭乘卡車前往肥城,順便把南霸天也送回肥城。
這會兒,武藤和小鹿原已經坐在川口平次的辦公室。
川口平次微笑著對兩人說道:“武藤桑,小鹿原桑,你們內心一定很困惑,甚至非常氣憤,我為什麽不跟你們商量一下,就直接變更作戰計劃?”
“哈依。”武藤章重重頓首,老實說道,“卑職確實很困惑。”
小鹿原俊泗也道:“羽村支隊雖然在大灣、茶壺坳遭受重大失利,也損失了一部份的技術裝備,但這並不意味著此前制定的作戰計劃已經失敗,卑職也以為,此前制定的分進合擊然後將大梅山獨立團圍殲於梅鎮的計劃,仍然是可行的。”
川口平次搖搖頭,卻並沒有跟武藤章和小鹿原俊泗爭執,因為他很清楚,這個計劃與其說是羽村秀一的決定,倒不如說是武藤章這個方面軍的前參謀次長所擬定的,所以武藤章才格外無法接受川口平次的改弦易張。
不過,川口平次仍有信心說服兩人。
輕輕擊了一下掌,辦公室門便被推開來,然後一個軍曹長大步走了進來。
進來的這個軍曹正是從大灣戰場僥幸撿回一條性命的騎兵軍曹山上武男,要是換成別人繼任羽村支隊的司令官,山上武男既便不被扭送軍事法庭,一頓鞭笞絕對是免不了的,但是川口平次卻並未責罰他。
因為在川口平次看來,大灣、茶壺坳之敗是指揮不力,跟底下普通將士沒有關系。
“司令官閣下。”山上武男走進來之後,猛然收腳立正,再向著川口平次重重頓首。
“武藤桑,小鹿原桑,這位是獨立騎兵第101聯隊的山上軍曹。”川口平次先把山上武男介紹給武藤和小鹿原,然後對山上武男說,“山上桑,給武藤長官還有小鹿原長官說說那天晚上發生在大灣的事。”
“哈依。”山上武男重重頓首,神情嚴肅的說道,“那天晚上,當我率領騎兵小組趕到大灣戰場之時,發現整個戰場上就只剩下一個皇軍戰士,戰場四周,則有十幾個支那軍在倉皇后撤,當時,我本能的以為支那軍是因為發現皇軍增援部隊到了,所以才提前撤離,甚至於連戰場都沒來得及打掃。”
“武藤桑,小鹿原桑,注意細節!”川口平次特意提醒兩人,“山上桑趕到之時,支那軍並未打掃戰場,你們知道,支那軍尤其是共產黨的遊擊隊,甚至連皇軍將士的棉衣都不會輕易放過,可在大灣戰場,他們卻沒有打掃戰場,這就給了趕到的皇軍將士一種錯覺,支那軍撤退得很倉促,大灣的戰鬥才剛剛結束沒多久。”
山上武男停頓了一下,接著說道:“支那軍撤退之後,我立刻讓醫務兵岩田救治那個看上去已經受傷的皇軍勇士,遺憾的是,他因為腦部受衝擊,早已經變得神志不清了,無論我問什麽,他都始終沒反應,只在口中反覆說著一句話。”
聽到這裡,武藤章忍不住問道:“他說的是什麽話。”
山上武男頓首回答道:“他說的是,西呐,支那人。”
川口平次不失時機的再次插話:“仍然是細節,一句簡單的西呐,支那人,卻把一個浴血奮戰、直至生命最後一刻的皇軍勇士的光輝形象,展現得淋漓盡致,以致於羽村閣下都上當受騙,並最終釀成無可挽回的慘劇。”
山上武男又接著說道:“羽村閣下到來之後,也親自上前來慰問,這時候,這個家夥卻突然間高喊著口號,向著之前支那軍消失的樹林發起了衝鋒。”
“仍然是細節。”川口平次說道,“直到這個時候,都還沒有人意識到不妥,包括羽村閣下在內,所有人都想當然的以為這只是一名精神受到刺激的皇軍勇士,所以沒有人想到要去擊斃他,而只是想要把他攔下來。”
“但是沒人能夠攔住他,他橫衝直撞很快就到了公路邊。”山上武男接著說道,“直到這個時候,我才感到有些不對,趕緊策馬追上去,試圖攔下他,然而,卻已經晚了,那家夥跳進了公路邊的水溝裡,然後手裡多了兩根電線。”
“電起爆炸彈?”武藤章凜然道,“這廝是支那軍的奸細?!”
“是的,電起爆炸彈!”川口平次點了點頭,神情凝重的說道,“支那軍在繳獲的兩輛維克斯戰車內裝滿了擲榴彈、炮彈以及手雷、炸藥,然後拆下炮彈引信做成電起爆裝置,根據工兵的測算,這兩顆超級炸彈的爆炸當量,大約相當於20枚500磅的航彈同時爆炸,你們可以想象下,那爆炸威力,老實說,在場的騎兵第101聯隊以及摩托化步兵大隊並沒有集體玉碎,我都感到有些意外。”
“20枚500磅的航彈?!”
武藤章聞言頓時神情一凜。
小鹿原俊泗的臉肌也猛的抽搐了一下。
相當於20枚500磅的航彈同時爆炸,難怪能夠重創羽村支隊的摩托化步兵大隊,羽村秀一的當場玉碎也就不奇怪了。
“細節決定成敗。”川口平次又說道,“通過以上的分析,我們不難發現,支那軍在看似天馬行空的表面之下,其實隱藏著對細節的極度荷求,至少從大灣的這一戰,我們根本沒辦法從細節上找出破綻。”
“是他,肯定就是他!”小鹿原俊泗沉聲道,“司令官閣下,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他應該就是大梅山獨立團的團長,徐銳!”
川口平次道:“此前我不願相信,或者說不敢相信,因為我完全無法理解,身為一名高級指揮官,怎麽可以像個士兵一樣,衝鋒在最危險的第一線?但現在我卻信了,沒錯,此人就是徐銳!此人的行為根本就不能用常理來推測。”
“徐銳?”武藤章咬牙切齒道,“這個該死的,狡猾的支那人!”
“狡猾?”川口平次搖了搖頭,不以為然道,“不,武藤桑你錯了,這可不是狡猾,這是真正的大智慧,大勇氣!盡管我很不願意承認,但是,我卻必須承認,徐銳此人的戰術指揮能力極其高超,此人能夠在無錫、包興、南通、海安連戰連勝,絕不是僥幸,這次皇軍在大灣一戰中慘敗,其實一點也不冤。”
武藤章說道:“按司令官閣下的意思,徐銳豈不是不可戰勝?”
“不可戰勝?倒也不至於。”川口平次搖頭道,“徐銳其實也一樣存在弱點。”
“哦,是嗎?”小鹿原俊泗來了興趣,問道,“請問司令官閣下,徐銳的弱點何在?”
川口平次從大板椅上長身而起,走到窗戶前,望著窗外暗沉沉的天空,若有所思道:“徐銳的弱點,他唯一可能的弱點就是,算計太精確!”
“算計精確?”武藤章訝然道,“這是優點吧,怎麽能算是弱點?”
川口平次道:“正常情形下,算計精確的確是優點,但是,當一個人,尤其當這個人還是一個指揮官時,當他的算計精確到幾乎不出錯時,就會反過來成為弱點,因為此前無數次的精確計算會給他強大的自信。”
小鹿原俊泗目光一閃,若有所思。
武藤章卻沒太聽明白,皺眉問道:“司令官閣下此話何解?”
川口平次道:“我的意思是說,徐銳的算計能力十分強大,而且幾乎就不出錯,至少到目前為止,他還沒有出錯,這使得他對於自己的判斷十分自信,這勢必會導致大梅山獨立團所有的戰術安排,都是基於徐銳個人的算計及判斷。”
武藤章這下子聽懂了,悚然道:“司令官閣下的意思是說,我們不按常理出牌?”
“對,不按常理出牌。”川口平次欣然點頭道,“因為徐銳的算計太過精準,我們如果一切都按照常規行事,就必定會落入徐銳的算計之中,再是謹慎,再是小心,也難免重蹈羽村閣下的覆轍,所以,我們必須反其道而行之。 ”
“反其道而行之?”武藤章道,“具體怎麽執行?”
“比如我們支隊。”川口平次道,“在經歷了大灣、茶壺坳的慘敗之後,損失了幾乎所有的戰車及大量的人員裝備,就連羽村閣下都玉碎殉國,在正常的情形之下,至少需要經過三天以上整頓,等人員裝備補充到位之後才能重新進軍。”
武藤章和小鹿原俊泗下意識頷首,可不就得這樣麽?
川口平次卻話鋒一轉,沉聲說道:“但是,我卻偏不這麽做,我偏要在新的人員裝備還沒有補充到位的前提之下,立刻進兵!再然後,等我們支隊主力趕到梅鎮,站穩了腳跟,再行補充人員裝備也是不遲,這叫反其道而行之。”
武藤章和小鹿原俊泗對視了一眼,都是神情一振。
兩人都在內心裡暗忖,川口平次之所以能在淮河會戰中出彩,之所以能夠晉升少將,並且接替羽村秀一成為獨立支隊司令官,看來並非僥幸,至少他提出的這個反其道而行之,就很讓人意外,相信徐銳也一樣會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