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臨近年關，陳繁家裡的客人越來越多，除了親戚朋友之外，還有一些其他前來拜訪送禮的人，如果陳大龍在石河鎮的地位早已是今非昔比，遠不是新晉首富那麽簡單，作為石河鎮禽類養殖加工業的帶頭人，與他有直接經濟聯系的企業、家庭以及農戶就有近百家之多，包括養殖戶、飼料加工廠、屠宰場、鴨肉加工廠、鴨蛋加工廠、皮蛋鹵蛋家庭作坊，再加上羽絨廠，總從業人數超過一千人，更關鍵的是這才僅僅發展半年而已，規模仍在擴張，這對於一個小鎮來說，是多麽龐大的產業體系，以前石河鎮號稱“製蓋之鄉”，但其實也只是有十來家製蓋廠，並且只有兩家規模稍微大點，其他的都小得可憐，總從業人數從來沒有超過三百，而且製蓋業本身就是一個很狹窄的產業，並沒有多少發展的空間。

　來陳繁拜訪送禮的人很多，有各類加工廠的老板，羽絨廠裡的一些下屬，養鴨戶，甚至還有一些鎮政府的官員們，當然，像趙宗福和幾個副鎮長這種級別的人物，還是不會主動來拜訪的——但他們也不可能無視陳大龍，鎮黨委鎮政府幾次邀請陳大龍出席會議，共商石河鎮新一年的發展大計。

　鎮長林重遠是個例外，他和陳大龍關系本就比較親密，所以帶著妻子女兒來做過客，當然，只是以朋友的身份，其實兩家一直經常走動，也並沒有什麽人覺得不妥。

　巧的是，臘月二十九那天林重遠帶著林靜來，楊露也跟著父親楊德坤過來的。

　他們來的時候，張彩雲和林靜在廚房幫李香蘭做飯，陳大龍和陳繁則陪著林重遠聊天。陳繁聽到敲門聲便去開了門，只見楊德坤左手提著兩隻土雞，右手也提著兩隻土雞，楊露有些不好意思的跟在他身後。

　楊德坤進門時可能是太緊張了，左手的兩隻雞沒拿好，掉到地上……這下精彩了！

　那兩隻雙腳被綁起來的雞頓時滿客廳裡亂飛亂蹦，楊德坤愣了一下，然後急忙吩咐身後的女兒:“露露，快幫忙把雞抓起來！”

　楊露看了陳繁一眼，猶豫了一下，然後咬了咬嫣紅的嘴唇，和父親一起開始在客廳裡開始追著雞抓，這兩隻雞可能驚壞了，所以雖然綁著腳，但還是飛得高蹦得快，加上父女二人怕弄壞了客廳裡的東西，不敢撲得太急，所以抓了老半天還是沒抓到，最後竟然還有一隻蹦到了電視機上，另外一隻雞則陳大龍飛了過去，翅膀差點就扇到陳大龍的臉……

　陳大龍陳繁林重遠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場面驚到了……陳大龍指著電視機上的小公雞瞪大眼睛說:“這不是德坤大哥嗎?……你們……這是幹什麽……”

　楊德坤尷尬笑著說:“陳……陳廠長，這不是快過年了嗎，我特地來感謝您，咱農村家裡沒什麽好東西帶來，於是就抓了幾隻雞……剛剛進門的時候沒注意，跑了兩隻……真是不好意思……放心，我們馬上就抓住，東西弄髒了弄亂了我們幫您整理……露露，我們接著抓……”

　陳大龍有點無語:“……什麽感謝?怎麽又是雞?……”

　這時陳繁笑說:“先別討論這個了，幫忙把雞抓住再說……林伯伯，您還是先站到一邊去吧，不然等下雞飛到你臉上可就是不好說……”

　林重遠忙起身來說:“噢，沒事，我也幫著抓。”

　於是五個人開始在客廳裡對兩隻可憐的雞進行圍撲，人多力量大，沒一會兒楊德坤就抓住了一隻，就剩下剛剛那隻飛到電視機上的公雞了，這隻公雞很年輕，比較生猛，再加上客廳裡家具太多礙手礙腳的，幾個人堵了好幾次都沒堵到，最後陳繁看準了它，一個敏捷的飛撲抓住了它的脖子……結果被這受驚的畜生一翅膀扇在臉上，痛死了！

　陳繁忍著痛沒放開，捉住了它翅膀，將它抓住了。

　楊露離他最近，看他痛得齜牙咧嘴，小聲的關心問:“你沒事吧?”

　陳繁擠出一個難看的微笑說:“沒事……”沒事就怪了，比前世被女人扇耳光還疼！

　楊露看到他的表情感覺很滑稽，忍不住想笑，但笑了一半，卻又忍住了。

　楊德坤拉了拉女兒，指著陳大龍和林重遠提醒說:“快跟你陳叔叔還有林鎮長問好！”

　楊露對陳大龍說:“陳叔叔好。”又對林重遠說:“林叔叔您好。”她並沒有叫林鎮長而叫林叔叔，因為她以前周五晚上沒車回鄉下，去過林靜家借宿，當時便是叫林叔叔的。

　林重遠也記得楊露，對她點頭笑了笑。

　陳繁將公雞遞還給楊德坤，陳大龍對楊德坤說:“你這是幹什麽啊，來就來嘛，還帶這東西做什麽?”

　楊德坤還是有點尷尬的笑說:“總不能空手來吧，陳廠長您是我們家的大恩人，這點東西實在是應該的！”

　陳大龍忙說:“別別別，什麽大恩人大恩人的?！我聽著怪怪的，我什麽都沒做。”

　楊德坤說:“怎麽不是恩人?！若不是你貸款給我辦大棚養鴨，我楊德坤能有今天?露露今年上高中了，學費不少，而且她媽媽身體不好，一直在吃藥，如果只靠那幾畝田水稻，一年下來根本就不夠用！”他今年借了陳大龍兩萬塊無息貸款，建了兩座大棚，半年內養了三批總共一萬八千隻鴨子，除去各種成本，賺了三萬八千塊，即使是還掉陳大龍的借款之後，也還淨賺一萬八千塊錢！要知道，往年他一年種兩季稻，除留一半作為口糧自己吃之外，其余全部賣掉也不過才四五千塊，如果遭遇旱災水災什麽的，只有兩三千塊，這麽點錢根本不夠一家三口人一年的開支，其余只能靠他打零工或者向親戚借錢補缺口！而且他身體不好，所以他又不能像其他人一樣外出打工“掙大錢”。

　陳大龍說:“就算這樣，你也不用感謝我，這本來就是合作，是互惠互利的，你賺錢了，我也賺錢了，所以你根本就不用感謝我。”

　“陳廠長，你別說這些，我莊稼人聽不懂，我只知道，如果沒有你，我現在過年肯定還在到處借錢為我們家露露籌學費！所以這雞你必須得收下！”

　“收下也成……反正小繁和他媽媽都很喜歡吃土雞，雖然前天小繁他二伯和四叔已經送了幾隻過來，但也不怕吃不掉，吃不掉可以送到廠裡食堂裡去……不過，我得付錢，現在土雞好像是五塊錢一斤，這四隻估計有20斤吧?正好一百塊錢。”陳大龍說著便要取出錢包準備付錢。

　楊德坤急了，想抓住陳大龍的手，但他兩隻手都提著雞:“陳廠長你這不是罵我嗎?我怎麽能要你的錢！”

　陳繁知道這樣拉拉扯扯會沒完沒了的，於是勸陳大龍說:“爸，你就收下吧，錢的事以後再說，讓楊伯伯一直這麽拎著也不是回事啊。”

　陳大龍一想也是，於是說:“那就先收下了……不過還真沒地方放……放樓下院子裡算了。”

　將四隻土雞放好之後，陳大龍執意留楊德坤和楊露留下吃飯，陳繁給他們泡了茶。

　陳大龍看著楊露說:“叫楊露是吧?雲山區的狀元，真厲害啊！上次我見過你，你還記得我吧?後來才知道竟然是德坤大哥的女兒！”

　楊露有些不好意思，點了點頭，楊德坤補充說:“她和你們家陳繁是同學呢！”

　“啊?這樣啊?——小繁，你怎麽一直都沒跟我說起過?”

　陳繁說:“爸，我同學那麽多，總不能每個都跟你說吧。”

　這時候林靜聽到聲音走了進來，看見楊露之後大喜的跑過來拉著她:“露露姐！你怎麽也來了?！”

　楊露有些難為情:“我……我跟我爸爸一起來的。”

　林重遠拉了拉女兒的小耳朵說:“瘋丫頭，不能跑慢點?！……快叫楊伯伯！”

　林靜報復性的輕輕打了她父親一下，然後笑著對著楊德坤說:“楊伯伯好！我跟露露姐是好朋友！”

　這下子陳大龍和楊德坤都有些愣了:“怎麽……她們倆也認識?”

　“她們倆也是同學。”陳繁說完見他們更加疑惑的表情，又解釋說，“我和林靜是小學同班同學，我和楊露是初中同班同學，林靜和楊露則是高中同班同學……”

　“哈哈，這關系還真是複雜啊。”陳大龍聽完哈哈大笑起來。

　就這樣三個父親和三個子女聊了起來，很快林靜邊覺得很無聊，便拉著楊露一起下樓出去聊了，陳繁也跟了過去。

　這是三人寒假裡第一次相聚，所以聊得特別開心，這麽說也不準確，準確點說是林靜和楊露聊得很開心，陳繁則被排斥在一邊，心情非常鬱悶，兩個女孩故意說話聲音很小，陳繁想湊過去偷聽，結果被林靜凶了一眼:“我們女生聊天，你跑過來做什麽?”

　陳繁早習慣了這種性別歧視了。

　過了一會兒，林靜的母親叫林靜，於是林靜便先上樓去了，隻留下陳繁和楊露。

　楊露猶豫了一下的說:“謝謝你了。”

　陳繁愣說:“謝什麽?謝我剛剛幫你抓雞嗎?”

　楊露笑說:“就算是吧……你臉還疼嗎?……呀， 好像被劃出了一道血痕呢！”她不由的拿手來摸陳繁臉上的血痕……

　她的手有些消瘦，纖長如白蔥的手指，晶瑩的指甲……

　好像……那天晚上摸的就是這隻手……

　楊露還沒碰到陳繁的臉就把手縮了回來，因為她發現陳繁正在盯著她的手看……

　她也想起了什麽，臉頓時變得緋紅。

　“今天天氣真好……”陳繁覺得氣氛有點尷尬，來了一句很沒水平的話。

　“是啊，沒下雪……”楊露來得句更沒水平的，她說完似乎覺得這話不妥，臉更紅了。

　怎麽會說沒下雪呢?難道自己在期盼著下雪嗎?難道自己在懷念那個下雪的夜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