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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水行周》第528章 錯覺
傍晚,燕津,權做行宮的驛館裡,宇文溫一邊整理資料,一邊和尉遲明月交談,談話內容,當然是宇文維民、宇文維禮要領差遣之事。

 尉遲明月覺得兒子宇文維民年紀還小,未經歷練,恐怕無法勝任觀察使一職。

 她覺得兒子無端端去觀察什麽“軍心”,實在有些勉強,對此,宇文溫不以為然:兒子觀察之後總結出什麽結論倒是其次,通過做事情鍛煉自己的能力,這才是最重要的。

 兒子不知人間疾苦,那就讓兒子多到基層走走,讓兒子接觸普通士兵,聽聽對方的心聲,了解對方的生活。

 效果如何,不得而知,宇文溫隻負責創造機會。

 如果兒子還是不以為然,依舊認為“窮是因為懶”,那就“再來一次”。

 “長於深宮,不知民間疾苦,那麽為人處世就會有問題,他們會有一種錯覺,以為別人對自己恭敬有加是理所當然,殊不知人家對他恭敬,不過是看在我的份上。”

 此時沒有外人,所以宇文溫不介意和家人說一些掏心窩的話,他總是會先走一步的,所以兒子們遲早有一天要自己面對世態炎涼。

 “我們家能有今天,那是無數人齊心協力的結果,不是因為我們的血統高貴就讓別人來擁戴,而是我,能夠為大家帶來利益“

 “帶來什麽了利益?打仗能打勝仗,做買賣能賺大錢,賞罰公平,有功必賞,有過必罰,大家覺得認我做主公有前途,所以才會用心用命。”

 “所以,許多人效忠的對象隻是我,不是我的兒子,人家服服帖帖,是敬畏我,不是敬畏這幾個毛頭小子。”

 “若不想清楚這點,他們就會產生錯覺,以為自己是天潢貴胄,所以去到哪裡都能橫著走,這種心態不改,很容易吃大虧。”

 眼見著宇文溫話越說越多,尉遲明月趕緊端茶到面前:“二郎莫要上火,喝杯茶潤潤喉。”

 “你莫要以為這是小事....”宇文溫喝完茶,繼續說:“防微杜漸,我不把他們的錯覺捏碎,讓他們認清楚現實,以後闖大禍,誰來善後?”

 尉遲明月聽到這裡,有些急:“怎麽就說到大禍了嘛,孩兒們覺得侍衛辛苦,想讓他們減負,哪會出什麽大事。”

 “你看看你...”宇文溫說著說著,揉了揉太陽穴:“那好,我且問你...”

 “宮中侍衛執勤、站崗,禮儀性質為重,所以,穿個二三十斤重的鎧甲在身上,是不是就像聾子的耳朵――擺設?”

 尉遲明月還沒說話,宇文溫接著說:“好,鎧甲是擺設,純粹增加負擔,就改穿沒甲葉的棉甲,那麽長矛分量也不輕,要不要一並省了?”

 “佩刀掛在腰間,一掛就是大半日,雖然分量不算重,但百步無輕擔,能省則省,不如掛個空刀鞘?”

 “如此一來,你覺得宮裡的侍衛會是什麽狀態?無甲,無長兵,搞不好還沒佩刀,這種時候,萬一有刺客暴起發難,侍衛怎麽抵擋?”

 尉遲明月覺得這種說法簡直就是強詞奪理,她不認為會有刺客可以突破皇宮外圍,進入宮內核心區域行凶。

 宇文溫見愛妃一臉不服,差點就脫口而出“你忘了天理教攻打紫禁城的事?”

 天理教攻打紫禁城,這是發生在清朝中期的事情,在這個時代當然不會有人知道,宇文溫無法用這件事來做論據,所以選擇另一種說法。

 “會不會有刺客摸進來,這先不說,就說紀律,若一家工場,東主仁慈,覺得工人們遲到、早退無所謂,穿不穿工作服無所謂,是否按照規定操作機器無所謂,你覺得工人們還會遵守工作紀律?還會對東主有敬畏之心?”

 “獎懲制度形同虛設,有人會用心做事?怕不是漸漸偷懶、混日子,還勾結外人,倒賣工場產品、機器配件。”

 一說到工場管理,尉遲明月就來了精神,所以她瞬間理解宇文溫的意思:

 “那....侍衛們的職責是保衛皇室,最重要的就是遵守各項制度、紀律,而是否能克服不適穿戴鎧甲、手持長矛、腰掛佩刀,其實是個工作態度問題?”

 宇文溫點點頭:“沒錯,一個紡織工進入工作場所,按規定,必須身穿工作裝,戴工作帽和袖套,為的是什麽?防止衣物、頭髮、袖口被機器絞進去,避免身體受到傷害,甚至被機器絞死。”

 “這既是工作制度的要求,也體現了工人的工作態度,若一個紡織場,紡織工們尋常打扮上班,你看在眼裡,難道不會認為這家紡織場管理混亂、遲早要完麽?”

 “道理都是一樣的道理,皇宮侍衛,要承擔保衛職責,那麽披堅執銳就是必然,不能說不舒服、累就可以不執行。”

 “若皇宮侍衛逃避穿戴鎧甲兜鍪,偷懶不拿長兵,甚至連佩刀都省了,這在有心人看來,就是宮禁松弛,而這些侍衛,不堪任用。”

 “如此一來,本來沒有的心思就有了,本來不會出現的刺客,也會出現,而真要有刺客持械闖入宮中,你認為這些懶散慣了的侍衛,能挺身而出麽?”

 說到這裡,宇文溫加重語氣:“侍衛們多為貴族子弟,將來大多要從軍,帶兵打仗,而一個軍人因為想偷懶就逃避穿戴鎧甲、兜鍪以及攜帶武器,這算什麽?”

 “主將可以偷懶,那麽部下、士兵是不是也可以偷懶?上梁不正,下梁自然就歪了。”

 “再說皇宮,若是尋常毛賊闖入宮裡,侍衛們再窩囊,也能仗著人多把對方製服,可若是有人集結死士搞突襲,你確定這些侍衛能擋得住?”

 宇文溫知道“歷史”,所以不認為皇宮是絕對安全的地方,清嘉慶年間,天理教攻打紫禁城,紫禁城的防禦如同虛設,所以天理教徒輕而易舉接近皇宮核心區域,差一點就得手。

 而在此之前,就有閑散人員接連兩次混入紫禁城,發動了獨狼式的刺殺行動,驚擾禦駕,讓嘉慶帝頗為狼狽。

 皇城的防禦如紙糊一般,禁軍、侍衛純屬混日子,“上班”點個卯就開溜,沒開溜的就躲懶打瞌睡。

 他們覺得鎧甲重,索性取下甲葉,讓棉甲變成布衣;覺得長槍、腰刀帶在身邊負擔大,就空手執勤,大家都在偷懶,都在混日子等“下班”,結果面對一個手拿菜刀的布衣刺客,百余侍衛差點就如鳥獸散。

 要知道,當時皇帝就在身邊,而最後製服這奇葩刺客的侍衛,還被對方砍了幾刀,身上鮮血淋漓。

 如果這些侍衛著甲、帶著武器,何以能讓那臨時起意要搞一個大新聞的業余刺客逼近天子?

 這還是對付刺客,萬一有類似玄武門之變的政變爆發,宇文溫都不敢想象一幫空手、無甲侍衛要如何守住宮門,為他爭取時間。

 他不想給尉遲明月造成什麽困擾,放輕語氣說:“在六郎他們看來,皇宮絕對安全,所以侍衛們著甲就是多余的負擔,然而,著甲與否事關紀律,既然要講紀律,就得犧牲人情味。”

 “在工場上班,要守紀律,該穿戴什麽就得穿戴什麽,不能任由工人覺得麻煩就不穿,宮裡的禁衛制度同樣如此,不能因為體恤侍衛,就任由侍衛怎麽方便怎麽來。”

 “侍衛們辛苦,所以就可以不著甲?然後長矛沉重,所以能偷懶不拿?佩刀掛久了累,所以就掛個刀鞘?那好啊,宿衛皇宮很辛苦,大家就回家睡覺去吧?”

 “我們的兒子,很幼稚,不認為這樣做有何不對,因為他們潛意識認為,皇宮就是安全的,所以那些繁文縟節應該簡化。“

 “優渥的生活,讓他們產生了一種錯覺,那就是認為自己目前擁有的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都可以是一輩子享受的。”

 ”當然,不是說他們能力不行,是因為長於深宮,天天見到的都是卑躬屈膝,笑臉迎人,所以不知人情世故,不知利害關系。”

 宇文溫說了一通,尉遲明月算是明白自己兒子存在的問題,那就是幼稚,所以,是時候到外面去歷練歷練,好歹知道人間疾苦。

 兩人說了許久,見宮女端來飯菜,於是轉到食案邊,邊吃邊說。

 昨日,宇文溫一行抵達燕津,準備在燕津住幾日再繼續旅程,而現在,能夠陪著宇文溫用膳的人,就隻有尉遲明月。

 這一次,宇文溫前往遼東巡視,留太子在鄴城監國,順便照看幾個年幼的弟弟妹妹,宇文溫帶著其余家眷乘船去遼東,一來一回,除了尉遲明月,其她佳麗都暈船了。

 最容易暈船的楊麗華不說,平日裡乘船都不會暈的其她人,都不同程度暈船,所以現在就隻有尉遲明月活蹦亂跳,能陪著宇文溫聊天。

 宇文溫難以理解為何一母同胞的尉遲姊妹會有如此體質差異,不過對於大家陪著他遼東巡視而遭了罪,心中有些過意不去,吃著吃著,歎了口氣:

 “本來以為大家一起出海是件很高興的事情,結果你們都暈船,真是遭罪,以後還是在江河裡行船吧。”

 尉遲明月聞言安慰:“別呀,妾陪二郎出海嘛。”

 “那怎麽行,就你我,把其她人留在岸上?一家人,就該眾樂樂,我看,以後再出去,去豐州就不錯,地方大,空氣好。”

 他這麽一說,尉遲明月問:“不是說草原上不太平麽?再去那裡,突厥可汗怕是要起心思了。”

 宇文溫聞言笑了笑,放下筷子:“他倒是最好起心思,不然就這麽左右為難的,怕不是日夜長籲短歎,弄得要折壽。”

 忽然說起草原上的事,當然是有原因的,宇文溫在遼東時,得太子通報,說草原上發生了一些事情。

 事情發生在秋天,一開始並不複雜。

 周國和突厥(東突厥)大興邊貿,中原商人入草原做買賣,和各突厥部落一來二往的混得臉熟,於是開始放貸,讓手頭緊的突厥部族首領也能充分享受中原的各類產品,譬如茶葉、絲綢等。

 數年下來,中原商人在草原的放貸業務做得風生水起,於是免不了有各種經濟(債務)糾紛。

 今年入秋時,一個放貸的中原商人,因為欠債的突厥部落首領不還錢,也不還利息,於是帶著人上門要說法。

 俗話說得好,向別人借錢時是孫子,等錢到了手,要債的人就是孫子,要討債,可不容易。

 上門要說法的商人,其實是打算軟硬兼施,狠話要說,動手那是要盡量避免的,結果債務人――突厥部落首領不知道哪根筋抽抽了,不吃這一套。

 一點面子都不給,直接放話:要錢沒有,要命有一條,你敢拿,那就來拿。

 說著話的時候,部眾裡三層、外三層將大帳圍了起來,很明顯,對方就是要賴帳。

 債權人若不處理這種刺頭,其他欠債的人必然有樣學樣,於是一起簡單的債務糾紛,開始產生摩擦,然後“摩擦生熱”,鬧出人命:雙方都死了一些人。

 出了人命,事情的性質就變了,雙方都自認為苦主,於是不依不饒。

 這突厥首領有一幫親戚,於是前來幫助“苦主”討公道(賴帳)的部落聚集起來,而這些部落的首領,基本上都欠著中原商人的錢。

 債務人聯合起來了,那麽債主們當然也要聯合起來。

 周國之前籌建了官督商辦的“瀚海貿易公司”,作為領頭人,組織中原商賈在草原地區展開貿易活動,如今名下“注冊商家”的“合法放貸業務”遭到暴力侵犯,公司自然不會袖手旁觀。

 於是,公司的“保安隊伍”和突厥部落發生衝突。

 衝突升級,那幾個抱團賴帳的突厥部落,打算汲取千年來的寶貴經驗,要在茫茫大草原上和討債者玩捉迷藏。

 結果風騷走位還沒開始,就被公司的“騎馬保安”突襲得手。

 傷亡慘重的突厥部落首領,哭喊著找大可汗――始畢可汗主持公道,說中原人欺人太甚,欺凌汗國子民。

 與此同時,瀚海貿易公司的使者也來到汗庭,痛斥某些敗類欠錢不還、故意破壞兩國友好關系的惡劣行徑,請求始畢可汗主持公道。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然而那幾個部落首領硬著脖子說沒欠錢,或者說已經把債還清了,是中原奸商偽造借契,騙他們按手印。

 瀚海貿易公司的使者表示:公司做買賣講的就是“信譽”,白紙黑字的借契,上有漢文、突厥文兩種文字做了說明,又有紅彤彤的手印,還有其他人作見證。

 連這樣的借契都要否認,不是故意賴帳是什麽?

 可汗若是認可這種做法,那雙邊貿易就做不下去了。

 瀚海貿易公司得周國朝廷授權,全權“代理”與東突厥邊貿事宜,公司使者以區區商賈身份,威脅中斷雙方邊貿,其可信度有多少?

 不管別人信不信,反正始畢可汗信了。

 所以,賴帳的部落倒了霉,至於這些部落在和瀚海貿易公司發生衝突期間遭受的損失,自然是活該。

 毫無疑問,始畢可汗的妥協,對於其威望有些許影響,即便始畢可汗面上和顏悅色,心中恐怕已經問候中原商人祖宗無數次了。

 尉遲明月知道這件事,所以才有方才一說。

 對此,宇文溫不以為意,因為他本就“心懷不軌”,就是要讓瀚海貿易公司找機會搞事。

 對於債務人來說,擺脫債務的辦法當然就是賴帳,如此一來,必然和債主發生衝突,這是經濟(債務)糾紛。

 但經濟糾紛很容易激化, 於是流血衝突不可避免,不過這是放貸的商人和舉債部落之間的摩擦、衝突,以東突厥一方來說,為了這點破事就和周國翻臉導致邊貿中斷,很不劃算。

 數年來,蓬勃發展的兩國邊貿,讓突厥貴族們過上了好日子,他們不需要南下搶劫,就能獲得大量奇珍異寶,還有充足的鐵鍋、食鹽、茶葉、瓷器、絲綢供應,心態自然就慢慢變了:

 既然打不過周軍,那麽這樣的局面為什麽不持續下去?

 大貴族們不願意為了幾個賴帳的小部落和周國斷絕邊貿,所以始畢可汗即便心裡不爽,也得順從“民意”。

 那麽,宇文溫就要打“擦邊球”,不停地試探對方的底限,讓瀚海貿易公司利用各種經濟糾紛搞摩擦。

 此即“縱使一年不將軍,不可一日不拱卒”。

 若用“很黃很暴力”的說法,那就是要讓東突厥國內產生一種錯覺:我(周國)就是在外面摩擦,不進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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