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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水行周》第178章 奈何
武平城,撤回來的隊伍剛衝過門洞,城門立刻關上,終於平安的士兵們顧不上慶幸,許多人接過已經準備好的擔架,抬著傷員往營地跑,不住的高喊著:“讓開,讓開!!”

 “馬上讓軍醫準備,有重傷員!”

 呼喊聲此起彼伏,在街道上的士兵們紛紛讓道,目送同袍抬這些傷員去軍醫那裡搶救。

 方才他們在敵營外設伏,要引得營中騎兵出來,然後予以當頭痛擊,未曾料南邊衝來數十騎,腹背受敵之下,他們避無可避隻能硬著頭皮迎戰。

 所幸西陽王麾下那一支奇特軍隊表現出色,把敵騎打得人仰馬翻,才為步行作戰的義兵們爭得反擊的機會,一番血戰之後,把敵騎擊退,他們則往武平城方向撤退。

 在預備隊的接應下平安入城,但那些負傷的將士之中有重傷員,需要及時救治,其中就包括義兵首領田六虎。

 田六虎領著作為誘餌的義兵與敵騎在野地裡對抗,傷亡不小,自己身中三箭,背上中了兩刀,又被戰馬撞倒,雖然不是被撞飛,但傷勢不輕,跑不了,是部下背著跑回來的。

 雖然有擔架,但田六虎背部中箭無法躺著,隻能側躺在擔架上,精神還好,能說話,就是身上滲血,看上去有些慘。

 軍營內,軍醫及學徒們已經準備就緒,他們隸屬於西陽王那支特別軍隊,據說醫術高明,對治療矛傷、刀傷、箭傷頗有經驗,在單獨辟出來的小院裡等著傷員抵達。

 軍醫和學徒們分成十個“醫療小組”,可以同時救治十名重傷員,田六虎就是其中之一。

 戰場上流矢橫飛,箭傷是常見的戰場創傷,一般來說中箭的人不能馬上拔箭,以免傷口不停流血,但又不能拖太久,避免傷口發炎。

 軍醫們仔細看了看田六虎的傷勢,示意學徒將其轉移到“手術台”上,借著明媚陽光開始處理傷口。

 他們首先用特製的工具將田六虎身上的劄甲拆開,而內層的環鎖鎧有些麻煩,於是用特製的鐵剪將環鎖鎧剪開,剩下中箭處的三塊殘片,將其順著箭杆向後取出。

 接下來要拔箭,看鎧甲破口的情況,應該是破甲箭,所以才能接連穿透劄甲和環鎖鎧,破甲箭一般是長錐形箭鏃,倒鉤即便有也不會太大。

 而正是有兩重甲的保護,箭鏃並沒有射入身體太深。

 “主治軍醫”一抬手,旁邊的學徒打開玻璃瓶,用消毒過的鑷子從瓦罐裡取出散發著濃烈酒味的紗布,在主治軍醫的示意下,擦拭著傷者中箭處的皮膚。

 田六虎感受著背後絲絲涼意,哼哼著:“這什麽玩意,涼涼的,酒味好濃,是烈酒?”

 “這是醫用酒精,比烈酒還濃,用來消毒...將軍請不要說話,某等即將為將軍拔箭,請在口裡咬上這團布。”

 “咬布?為何要咬布?”

 “拔箭時,某等要用烙鐵處理傷口,會很痛,嘴裡不咬布,劇痛之下會咬斷舌頭的。”

 田六虎對此嗤之以鼻,他又不是沒受過傷,也曾中箭然後拔箭,痛是痛,但不是不能忍,不過見著軍醫強烈要求,他就服從了。

 雖然嘴裡咬了一團布,但還有人按著他的四肢、身體,田六虎隱約覺得不妙,心中暗暗做好了準備。

 一陣糊味傳來,好像是燒紅的鐵條散發出來的氣味,看來真是要用烙鐵烙傷口,軍醫再度提醒:“將軍,某等要拔箭了,三支箭,要烙三次!”

 “來啊!老子敢叫一聲...唔!!”

 背後傳來劇痛,田六虎身體猛地一顫,被旁人拚命按住,吱吱聲響起,皮肉燒焦的氣味傳來,軍醫瞬間拔箭後立刻用烙鐵烙傷口,這就是傷口處的“肉香味”。

 烙鐵的頭部是錐形,燒得通紅,直接深入傷口,將血肉燒焦,這種做法雖然粗暴,卻必不可少:箭傷因為傷口深,箭鏃上的髒東西容易留在傷口處又不好清理,傷口很容易被細菌感染。

 細菌,感染,是兩個新穎的名詞,無湯藥可以有效壓製,所以隻能用頗為粗暴的辦法,靠烙鐵來燒焦傷口,把箭鏃留在傷口內的髒東西連帶些許皮肉燒焦,再敷上藥,提高治愈率。

 箭傷一旦處理不好,中箭者很容易因為傷口發炎、化膿導致反覆發燒,最後一命嗚呼,這種症狀叫做“破傷風”,田六虎知道這個道理,所以疼一些換來提高療傷成功率,他能接受。

 結果接連三下的劇痛,讓他把口中那團布幾乎嚼爛,若不是有人按著他的四肢和身軀,被烙鐵烙的時候真是要跳起來了。

 三處箭傷處理完畢,接下來是刀傷,因為有兩重甲護體,田六虎受的刀傷是皮肉傷,不過傷口不淺,軍醫用那些沾著“酒精”的紗布初步處理傷口之後,說要上“刺激”一些的手段。

 “還是用烙鐵烙嗎?來吧!”

 滿頭大汗的田六虎說道,軍醫示意學徒先給他喝下一碗溫熱的鹽水,然後淡定的說道:“是另一種手法處理,同樣會很痛,但能盡量避免傷口發炎、化膿、反覆發作。”

 “那就來!!”

 “好,準備!”

 因為刀傷也在背上,所以田六虎趴在“手術台”上,咬上新換的一團布,睜開眼等著軍醫上手段。

 一瓶特製的火藥,被軍醫仔細灑在田六虎背上的刀傷創口內,然後拿來點著的一根香,往灑滿火藥的傷口上一戳,火光一閃,濃煙冒起,伴隨著滋滋聲。

 “唔!!”

 田六虎猛的一抬頭,差點就要跳起來,被旁人拚命按住,傷口已經被燃燒的火藥灼傷,軍醫隨即用沾了酒精的紗布將傷口再清洗一遍。

 敷了藥,拿起高溫消毒過的細針、細線,將長長的傷口縫起來。

 田六虎強忍著疼痛,一聲不吭的趴著,好不容易等軍醫縫完一道傷口,又開始處理第二道。

 再折騰一輪,田六虎再度滿頭大汗,若不是他身強體壯,怕早就疼得昏死過去。

 如此刺激的處理傷口方式,是黃州軍醫首創,據說可以降低染上“破傷風”的風險,雖然患者很遭罪,奈何命更重要,所以拿來救人也是不錯的,田六虎對此十分理解。

 軍醫仔細的為田六虎處理完傷口,自己也是滿頭大汗,虧得帶著小帽才沒讓汗水滴到傷者身上。

 大功告成,軍醫示意學徒將對方抬上擔架,見著田六虎依舊精神很好的樣子,軍醫笑道:“將軍果然英勇,這麽疼也熬得住。”

 “這算什麽!老子又不是家裡婆娘,生個娃兒就哭得稀裡嘩啦的。”

 “不不不,將軍莫要誤會,婦女生產時的疼痛,可比烙燙、灼傷痛上數倍、數十倍。”

 田六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哈?婆娘生娃兒的時候有那麽痛?”

 “是的,婦女生產頗為不易,故而為人子女的生辰之日有‘母難日’之說,將軍若有妻妾,當知妻妾生產時喊得是如何聲嘶力竭。”

 “呃....”

 田六虎回想了一下家裡母老虎臨盆時的情形,不由得語塞:母老虎可是能跟他對打不落下風的悍婦,尋常男子都比不上,那日生產可是喊得都快斷氣了。

 待得母子平安,他進去看時,母老虎已經虛脫得說不出話。

 對於家裡那凶悍的母老虎,田六虎自我安慰道:我是看在兒子份上才不和你計較!

 回想起今日交戰的情形,田六虎有些遺憾,對方南來的數十騎裡,似乎有什麽大人物,可惜他們沒機會打掃戰場,也沒辦法當場抓俘虜問出個所以然,所以到現在都不知道該怎麽記功。

 若日後見著了西陽王,也隻能說殲敵若乾騎,若功曹要核對,他還沒有足夠的首級上繳。

 田六虎想著向著有些鬱悶,不過很快就再度振作,因為和他一起協同作戰的那支隊伍,可是西陽王的手下,有對方作證,應該沒什麽問題。

 想到那支隊伍,田六虎來了興趣,他從年初再度跟著西陽王征戰,從來沒見過那支隊伍,也沒聽說過著那支隊伍的戰績。

 整支隊伍就像忽然冒出來的一樣,直到前幾日出發時,西陽王才神秘兮兮讓他和那支隊伍合作,讓他不要對外聲張。

 對方用的兵器很奇怪,像是短矛,沒有弓弦卻能遠距離殺人,也正是有了如此神兵利器,今日才能在瞬間把兩個方向的敵騎打得人仰馬翻。

 那兵器是什麽,田六虎很好奇,不過他知道利害關系,不打算去打聽,也不打算往外傳,即便是好友兼遠親田益龍問題起來,他也不會說。

 現在的田六虎唯一想知道的,就是今日一戰,到底有沒有擊殺大人物,畢竟殺小兵和殺大將的功勞可是差得很遠的。

 。。。。。。

 渦水北岸營寨,軍醫正在搶救重傷昏迷的丞相、蜀王尉遲講旁諛嫌獾腦庥穌劍悍狡銼送霾抑兀鋈壞執鐧呢┫嘁恍幸菜懶瞬簧偃耍境淙幻揮械背∩磽觶砩先炊啻κ萇恕⒆孤砘杳浴

 軍醫對於處理箭傷、刀傷頗有經驗,但當大家開始為丞相處理傷口時卻愣住了:這傷口不是刀傷,也不是箭傷,傷口處除了流血,沒有箭杆。

 看上去像是被針扎了一樣,然而軍醫在探傷時,發現傷口裡不是針,而是一粒鉛子。

 敵軍大概是用弩發射鉛子傷人,這樣就麻煩了,因為要把鉛子從傷口取出來必然要動刀,還得用滾水燙過的小刀去挖傷口,處理那麽多傷口且不說會很痛,光是出血量就會不少。

 丞相身上的傷口有八處,兩處在手臂,剩下六處在胸部、腹部,手臂上的傷口還可以動刀挖,可胸部、腹部的傷口又如何挖?

 更別說射進胸膛、腹部的鉛子,恐怕已經傷到內髒,要把鉛子挖出來,就得對內髒動刀,這又如何使得?

 肉挖了還會長,皮破了會愈合,而內髒傷了,人就完了,哪裡還有活命的機會?

 軍醫們隻覺得汗出如漿,額頭上冒出冷汗,面對身邊將領的催促,身體明顯哆嗦起來,眼下他們無法妙手回春,可若救不回丞相,自己的命也就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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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才遇襲時,他負傷墜馬,當時就失去知覺,現在才醒過來,然而渾身的疼痛,漸漸模糊的意思,讓尉遲靼鬃約旱納撕苤兀丫炔換乩戳恕

 這是天意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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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雄心壯志,即將煙消雲散,尉遲家族的前途未卜,尉遲揮傻帽有鬧欣矗矍案∠殖齦蓋椎難玻讕贍敲吹難俠鞫桶

 父親一直不願意邁出那一步,他邁出了,為的是家族,所以無怨無悔,隻是如今卻未能扭轉頹勢,自己又如何面對父親?

 父親讓他繼承蜀王位,讓他肩負起家族重任,他沒能做好,不是不盡力,是真的無可奈何。

 誰也不會想到,五路南下攻打大別山五關的軍隊會全軍覆沒,沒人能想到遠在千裡之外嶺表廣州的一宇文溫會突然回來。

 沒人能想到,宇文溫竟然能把一盤即將獲勝的棋局逆轉。

 在戰場上,尉遲鉤齷膁斫饈疾荒馨延釵奈略趺囪約嚎刂譜〉男』實郟馱誚潯乾系內腔使錚歡苑腳衫吹娜送詰氐讕茸吡恕

 這樣的對手,已經出乎任何人的意料之外,如果,如果能重來一次,他一定要把這個人先乾掉,無論如何都要乾掉!!

 天意如此, 奈何,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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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們...不要為難軍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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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知道自己一死,鄴城會亂,但無論如何家族最重要,所以要盡最後一絲力量挽回局面:“寡人死...不得聲張...收兵曹州....派人去...許昌,蜀王位,傳給胙國公!傳給胙國....”

 話未說完,尉遲懷齟罌諳恃挪桓屎臀弈未鞘潰誄〗旌突屏羌幢從牒窟罌蓿床桓疑牛荒芪匱首毆螄攏檬植蛔〈缸諾孛妗

 營寨外,潺潺河水向東流淌,帶走了落葉、浮萍,卻帶不走悲傷。找本站請搜索“”或輸入網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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