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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水行周》第243章 周全
“讓開,讓開!不想死的全都讓開!”

 開路的騎兵策馬疾馳在街道上,口中不住咆哮著,路上行人見狀紛紛躲避,唯恐慢了半分被馬匹撞上,屆時非死即殘,哭都沒地方哭去。

 氣勢洶洶的騎兵呼嘯而過,足有百余騎之多,緊隨其後是快步小跑的步兵,個個披堅執銳,帶著弓弩、扛著長矛,沿途百姓見狀心知城裡必然出了大事,紛紛往家裡跑。

 逆賊依舊佔據黎陽關,距離鄴城不過百余裡,為防備城中有逆賊內應,故而巡城兵馬比往日多了一倍,官軍此時在城裡大動乾戈,一定是要抓逆賊黨羽,百姓們生怕被連累,隻能盡量避開。

 免得被官軍看不順眼下令抓了去,屆時嚴刑拷打一番,恐怕小命不保。

 沿街前進的兵馬,衝入一處平民聚集的裡坊,那裡已經聚集了士兵,將此及鄰近裡坊的進出口守住,待得援兵一到,大搜查隨即展開。

 兵挨家挨戶搜查,到處都是哭喊聲、叫罵聲、犬吠聲,一片雞飛狗跳的情景。

 隨後趕到的崔子樞,聽著這動靜,不認為有何不妥,他來到一處院落,看著一輛散發著臭味的馬車,皺著眉頭問現場勘查的官員:“確定這就是從宮中出來的糞車?”

 那官員點頭稱是,隨後介紹起具體情況來。

 今日,宮中一切平安,忽有蜀王府那邊派來的人入宮要見尉遲嘉德,侍衛們這時才發現,任左宮伯的安固王世子尉遲嘉德沒了蹤影,大家裡裡外外找了一遍,竟然找不到人。

 如此一來,人們發覺事情不對勁,把尉遲嘉德當日的行蹤捋了一遍,侍衛、宦官們之中最後一個見到左宮伯的人,說看見對方往廁所去了。

 然而廁所空空如也,依舊找不到尉遲嘉德,但糞坑有清理過的痕跡,於是疑點轉移到那輛運糞出宮的馬車上,一番順藤摸瓜下來,四處搜查的隊伍好不容易找到這裡,找到失蹤的糞車,卻沒找到人。

 根據左鄰右舍的描述,聞訊趕來的官軍隨即展開搜查,但根據種種跡象表明,這裡可能隻是賊人遺棄馬車之處。

 崔子樞拿出手帕,捏著鼻子靠近地上一個開口的大木桶,這個木桶內壁“黑白分明”,分成上下兩層,上層大概一尺深,內壁殘留著糞便,而下層很深,足以藏下一個人。

 下層的內壁很乾淨,沒有沾上太多糞便,明眼人可以看出來,這就是賊人將安固王世子尉遲嘉德運出宮的容器。

 但大家發覺得太晚,賊人將安固王世子運出宮後,肯定已經將其轉移到別處藏匿,如今再想要找出來,恐怕會很難。

 想到這裡,崔子樞覺得心裡拔涼拔涼,先前天子、太后被人擄走,經地道出宮後沒了蹤跡,到現在都沒找到,如今又來一出,他覺得鄴城皇宮似乎變成廁所,別人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上次宮裡出事後,裡裡外外幾乎換了一撥人,大家都以為這下安全了,未曾料安固王世子依舊被人從宮裡弄走,若依舊找不到,那就糟糕了。

 因為就在今日,到妙勝尼寺上香的安固王妃被人擄走,經由地道離開尼寺,下落不明。

 一想到地道,崔子樞就心生無力之感,他實在想不明白,怎麽那些賊人挖地道的手段如此嫻熟,感覺鄴城地下到處都是地道。

 這麽喜歡挖地道,莫非是老鼠投胎轉世?

 安固王妃出事時,崔子樞正在蜀王府處理公文,聽到這個消息,他第一反應是派人大索全城,第二反應就是趕緊派人入宮,看住正在宮裡值守的安固王世子尉遲嘉德。

 之所以這麽做,是因為他認為要對安固王妃動手的人,恐怕也會對安固王世子動手。

 崔子樞的應對很快,但還是慢了一步,他派的人入宮後發現,安固王世子失蹤了。

 安固王如今領兵在外,於河南鄭州與敵軍對峙,安固王妃和世子此時被人擄走,消息傳到鄭州,必然影響安固王的情緒。

 或者,實際上是安固王派人把王妃和世子接走?然後安固王直接率軍向其女婿宇文溫投降?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崔子樞隻覺後背涼颼颼,再也待不住,上馬往蜀王府趕去。

 事態緊急,他必須和其他人一道,想出一個萬全之策,避免事態惡化,避免河南局勢陷入萬劫不複之地。

 。。。。。。

 短短人生的片段,在腦海裡不斷閃現,宛若浮光掠影,讓尉遲嘉德覺得如夢如幻,他又見到了父親,雖然父親早已身故,但尉遲嘉德依舊記得父親的音容笑貌。

 一場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一切都變了,他和兄長們被關在一處小院裡,惶惶然渡過了七八年的艱難歲月,好不容易再見到祖父,回到親人身邊,三叔成了他的嗣父。

 其實三叔對他也不錯的,無論是當年還是現在,所以..

 尉遲嘉德猛的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一處小房間內,這房間沒有窗戶,牆壁上的燈龕裡點著油燈,而一道鐵柵欄將他和門口隔離開。

 整個房間,就像一個牢房。

 他記得自己失去知覺前,是在皇宮內官署一隅的廁所,再想想,應該是被人襲擊,打中後腦杓以至於昏迷。

 如廁前,有宦官在清理廁所,而他之所以趕去廁所,是因為忽然腹痛。

 本來肚子好好的,怎麽會突然痛起來呢?

 聯想起自己喝的酪槳,殷勤的侍衛,對方送來的請柬,尉遲嘉德很快就琢磨出一個陰謀:這是有人要綁架他,所以策劃了這次行動。

 而他聞到自己身上若有若無的屎臭味,這說明了什麽?

 綁架者把他裝在糞車裡,就這麽運出皇宮。

 按規定,即便是糞車出宮,也得接受嚴格檢查,每一個糞桶都要打開,然後禁軍士兵要拿著棍子在裡面攪,以防止桶內藏著什麽東西。

 而實際上,每日進出皇宮的糞車有很多,次數不少,經年累月下來,這一規定基本很難嚴格執行。

 所以這些人有心算無心,突然間藏個人在糞桶裡運出宮,除非很倒霉碰到較真的守門官,不然這樣做的成功率肯定很高,而現在,他就被人從宮裡綁架出來了。

 姊夫的手段還真是厲害,怪不得之前能把姊姊從皇宮裡救出去。

 尉遲嘉德如是想,坐起身,他沒什麽仇人,而父輩的仇人若要報仇,即便找上他,綁架了大概沒什麽用,所以誰是幕後主使,還是比較好猜的。

 他看向那扇緊閉的門,因為門板較黑,他看不出門上是不是有小口,不知道有沒有人在門外觀察他,於是淡定的喊了起來:“有人在麽!”

 接連喊了數聲,片刻後房門外有了動靜,門被人推開,兩名男子依次走了進來,見著尉遲嘉德已經醒了,開口問道:“郎君有何吩咐?”

 尉遲嘉德雖然已經猜出個答案,但他不敢確定是不是真的,於是裝作懵懵懂懂:“此是何處,爾等是何人?想要做什麽!”

 “郎君稍安勿躁,某等並無惡意,此處頗為安靜,絕無外人打擾,衣食用度無憂,還請郎君靜心住下。”

 “放肆!我乃安固王世子,爾等安敢如此!”

 “郎君若沒有別的吩咐,某等告退。”

 “讓你們的頭領來見我!”

 尉遲嘉德大聲喊著,兩名男子不做理會,說一會自有食物和飲用水送到,隨即告退。

 見著一點話都套不出來,尉遲嘉德不由得有些疑惑,他不太確定這夥人是否真的是姊夫手下,事到如今,也就隻能“既來之、則安之”。

 摸了摸牆壁,感覺很溫暖,尉遲嘉德思索片刻,得出一個結論:要麽這堵牆很厚,要麽...

 這是個地下室,不然,天氣漸冷的時節,牆壁摸上去會有些冰涼。

 再想想這裡沒有窗戶,尉遲嘉德原以為是為了防止他看出外面天色,或者呼喊起來,聲音被別人聽到,如今看來,恐怕就是此處為地下室,所以沒法開窗。

 但即便是地下室,卻不讓人覺得憋悶,看來是個通風做得很好的地下室。

 在這個地下室裡,自己的命就在別人手中,所以,尉遲嘉德隻能祈禱,祈禱這些人真的是他姊夫的手下。

 門外,冉阿讓通過觀察孔看著室內的尉遲嘉德,方才兩名手下入內時,他就一直在觀察目標人物,短短幾分鍾時間,他大概得出一個結論,那就是這位安固王世子可不像看上去那麽木訥。

 千萬不能大意。

 輕輕關上活頁,冉阿讓吩咐一旁守門的侍衛仔細些,隨後轉身離去。

 吳典衛護送王妃一行人南下,如今西陽王在鄴城的秘密力量,冉阿讓暫時是最高負責人,吳典衛在鄴城掌握的資源,大部分由他接手。

 而不久前,西陽王府派出的人歷盡千辛萬苦抵達鄴城,帶來了新一批信鴿的同時,也帶來了西陽王最新命令。

 冉阿讓帶領手下執行西陽王的命令,那就是把目標人物帶到這處“安全屋”,等候下一步指示。

 冉阿讓是西陽王收養的孤兒,所以和吳典衛不同,稱呼西陽王為“郎主”,稱呼西陽王妃為“主母”,郎主和主母是他的再生父母,所以即便郎主讓他去死也毫不猶豫。

 他本姓冉,剛記事父母就相繼去世,所以不知家鄉何處,早已把西陽王府當做自己的家,同伴們就是他的兄弟姊妹。

 一般來說,山南姓冉的人,多為所謂“山蠻”氏族,而當年即將變成路倒的“小冉”,和其他孤兒一樣被當時的西陽郡公收養,個人的命運就此改變。

 郎主和主母會為收養的孤兒、孤女取名字,若有姓氏就取名,不知何故,郎主為他取名“冉阿讓”,這名字念起來有些繞口,所以夥伴們一般稱呼他為“阿讓”。

 冉阿讓行走在地道中,關鍵之處有人把守,還有鐵柵欄分隔通道,走了一會,他轉入一處寬敞的地下室內。

 一名衣著華麗的婦人正坐在榻上,手中拿著一個玉佩,身邊站著一名侍女,而門口處候著兩名女侍衛,冉阿讓走上前,向那婦人行禮:

 “小人向王妃請安。”

 安固王妃王氏,看著面前的年輕人,又看看手裡玉佩――這是她嗣子尉遲嘉德的隨身之物,歎了口氣:“世子安好?”

 “王妃請放心,世子已經住下,小人一會便安排飲食。”

 冉阿讓依舊微微彎腰,以恭敬的語氣問道:“還請王妃放心,此處十分安全,絕無外人打擾,不久之前,主母和小郎君都住過的。”

 王氏聞言苦笑了一下,從案上拿起一個香囊,這香囊可是她親手縫製,送給外孫宇文維城的禮物,外孫很喜歡這香囊上的圖案,每日都要佩戴。

 那日外孫和兩個女兒被人從宮中帶走,這香囊自然也被帶走了,如今她在這地下室裡再見到,當然明白今日把她擄走的人,隸屬於西陽王府。

 而尉遲嘉德隨身佩戴的玉佩,大概半個時辰前送到她手中,那就意味著尉遲嘉德也被對方擄走,帶來這裡,這曾經藏匿了她兩個女兒和外孫的地下室。

 她的女婿,還真是手段了得,也不知經營了多久。

 所以,做女婿的是要以此為要挾,逼得妻父走投無路,隻能向他投降麽?

 想到這裡,王氏發問:“你們,接下來要如何處置吾二人?”

 冉阿讓恭敬地回答:“王妃言重了,小人奉了郎主之命,來保王妃、世子周全,以便他日與主母團聚,共敘天倫。”

 “你們..你們如此做, 是在把大王逼上絕路!趕快把吾和世子放了!吾絕不會透露絲毫機密!”

 “王妃請放心,郎主均已安排妥當,必然保得大王周全。”

 “你們哪裡能保得大王周全!快把吾和世子放了,不然吾便絕食!”

 “王妃請勿動怒,主母現已回到西陽,無一日不期盼王妃安康,還請王妃為主母著想,也為世子著想,莫要為難小人。”

 “你...”

 王氏語塞,對方油鹽不進,她毫無辦法,但還想做最後的努力,以挽回局面。

 她口中所說的大王,自然是夫君、安固王尉遲順,王氏不認為女婿把她和尉遲嘉德“請來做客”之後,夫君會老實認命,向宇文氏投降。

 王氏知道,在尉遲順眼中最重要的是家族,是先父留下來的基業,到時候,女婿都未必保得人周全!找本站請搜索“”或輸入網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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