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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水行周》第246章 臨陣易帥(續)
面對宇文溫的質疑,那人急得接連擺手,以肯定的語氣解釋:“郎主,這可不是假的,今日一早,大帳發生的事情,許多人都看到了,小的也看見了!”

 宇文溫思索著,沒有催促對方解釋,而是自己消化著剛聽到的消息。

 細作,是主將的眼睛和耳朵,其所見所聞,會對主將的判斷造成直接影響,正是因為如此,細作一旦被敵人布置的假象迷惑,也就會連帶著誤導己方主將。

 劉宋時名將檀道濟的“唱籌量沙”,就是典型的欺騙戰術。

 檀道濟率領的宋軍缺糧,又被敵人圍困,軍心惶惶之際,檀道濟讓人在軍營裡堆起沙子,再把糧食鋪到沙堆上,造成糧食堆積如山的假象。

 然後故意松懈營防,讓魏軍細作得以輕易潛入軍營,看見這些“糧山”。

 檀道濟生怕演不像,還讓士兵裝模做樣稱量糧食(沙子),量一次就唱出數量,以便讓魏軍細作聽得清清楚楚。

 細作果然親眼看見、親耳聽見,溜回去稟報己方主帥,主帥得了軍情,認為宋軍不缺糧食,必然會固守待援,於是麻痹大意。

 檀道濟瞅準時機,連夜敵前撤退,溜之大吉。

 欺騙敵軍細作,進而欺騙敵軍主帥,宇文溫一直提防這種事情在自己身上發生,所以對於刺探軍情的細作,他的要求是匯報時必須把看見、聽見的事實和自己的猜測分開,不能誤導主帥的判斷。

 也就是用詞要嚴密,看見敵人在稱量一堆疑似糧食的堆積物,那就如實稟報,既然沒有親手去摸那堆東西是不是糧食,便不能直接說對方在稱量糧食。

 若敵軍一千兵馬離營向東而去,東面百裡是某某城,如果沒有更具體的證據,稟報軍情時就隻能陳述事實,不能說敵軍一千兵馬往東面某某城去了。

 總而言之,事實是事實,由事實得來的推測不該由細作當成事實說出來。

 宇文溫對細作的要求很嚴格,不是隨隨便便什麽人都能為他刺探軍情,細作不但要把看到的、聽到的消息說出來,還要把如何看到、如何聽到這些消息的細節說出來。

 將獲得消息的方式給出來以供參考,才能讓主帥有一個較為客觀的判斷,判斷細作看到的、聽到的所謂事實,是不是別人故意透露出來的“事實”。

 宇文溫派到許昌潛伏的細作,花了一番功夫才在敵營潛伏下來,這些人全都經過“專業培訓”,所以心思縝密,不是一般細作可比。

 此次趕來報信的人,代號“鳶六”,和同伴一樣,對於西陽王的要求很清楚,待得西陽王讓他說出細節,便將自己的親身經歷一一道來。

 尉遲順如今被鄴城偽朝廷封為安固郡王,西陽王當然是不認這名號的,所以依舊稱呼嶽父為“胙國公”,那麽細作匯報敵情時,同樣稱呼尉遲順為“胙國公”。

 鳶六和夥伴潛伏敵營,身份要麽是普通士兵,要麽是隨軍青壯,這樣的身份自然無法接觸敵方主要將領,無法及時刺探到核心機密。

 但今天發生的事情太大,以至於軍營裡都傳開了。

 今日一早,有朝廷派來的使者抵達軍營,排場十足,身份是普通士兵的鳶六,當時正好在中軍帳附近忙雜務,所以看得明白。

 中軍帳擂鼓,召集眾將議事,主要將領們入帳,沒過多久,鳶六就聽見裡面叫罵起來,不過他當時推著獨輪車往別處運東西,無法靠過去旁聽,隻能推車離開。

 不一會,只見許多士兵往中軍帳處跑,場面有些混亂,又聽得中軍帳處動靜越來越大,他和恰好在附近的一名同伴交換了一下眼神,決定渾水摸魚,跟著其他士兵到中軍帳外看個究竟。

 他和同伴擠在人群中,如願看到中軍帳發生的一幕:朝廷來使和部分軍中將領,與胙國公等另外一些將領拔刀對峙,雙方部曲亦是如此。

 兩撥人是在中軍帳外對峙,所以許多跑來圍觀的士兵隔著老遠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其中就包括鳶六。

 雙方正在對峙,隨時都有打起來的危險,所以圍觀的士兵無法也不敢靠太近,免得被人誤傷,故而混在人群中的鳶六,聽不清楚對峙雙方在說什麽。

 他認得胙國公尉遲順,遠遠看見這位和朝廷來使說話,不知說了什麽,最後胙國公竟然把刀一收,束手就擒。

 朝廷來使當著大家的面宣布,說奉旨暫時擔任主帥,而胙國公隨後被士兵帶到別處,具體情況不得而知。

 宇文溫聽完,提筆在白紙上寫字,寫出自己聽到消息後覺得有疑問的地方,隨後一一提問,鳶六一一作了回答。

 仔細問了一輪,宇文溫再無疑問,鳶六告退,只剩他一人獨坐空房,呆呆看著寫滿字的紙張。

 不知過了多久,宇文溫長歎一聲,將紙張揉成一團。

 尉遲順做出的選擇,雖然有些出乎意料,卻在情理之中,因為宇文溫大概猜得出來,對方為了家族,可以犧牲自己。

 當年爾朱家族因為內訌導致為高歡所趁的前車之鑒,尉遲順看來是謹記在心,肯定不想重蹈覆轍,故而選擇犧牲自己,為家族保住機會。

 如此犧牲,讓人肅然起敬,然而...

 宇文溫心中惱怒起來:王八蛋,我燒腦燒出來的計策,你...你不想造反,不想帶兵投降,可以選擇逃跑,逃來我這裡啊!

 結果居然選擇束手就擒?這算什麽?以死明志?

 明明可以做田單,你偏偏不做!

 死了活該!別怪做女婿的不盡力!

 王八蛋!你死了不要緊,折騰女婿做什麽?萬一三娘、四娘不依不饒,說我見死不救,以後的日子還怎麽過啊!

 我知道了,你這是報復!自己過得不好,也見不得我過得好!沒事找事是吧!

 宇文溫心中罵著嶽父,有一種被人喂屎的感覺,事到如今,他精心策劃的反間計,看樣子沒法獲得最大收益,嶽父果然是個狠人,寧願犧牲自己,也要保全家族。

 宇文溫氣得起身來回走動,過了不知多久才冷靜下來,雖然敵人爆發內訌的希望落空,但既然對方臨陣易帥,那麽這種時候被派來奪兵權的人,大概忠心是最重要的。

 一般來說,這樣的人沒什麽真本事,大概率是庸才。

 宇文溫覺得,如今的鄭州敵軍換了主帥,一如戰國時臨陣易帥的趙軍和燕軍,戰鬥力肯定有問題,加上新主帥必然要急著回師北上,那麽己方的機會就來了。

 所以,除了沒能保得尉遲順的性命,計策還是很成功的。

 想到這裡,宇文溫輕松許多,獨坐沉思了一會,便往榻上一躺。

 他的嶽父算是玩完了,這是咎由自取,和他一點關系都沒有,所以宇文溫不怕尉遲熾繁、尉遲明月會哭喊著要上吊。

 畢竟他把嶽母和小舅子保住了,對得住妻子和小妾。

 雖然尉遲嘉德是過繼來的兒子,但按宗法就是尉遲順名正言順的嗣子,尉遲家的香火沒斷,宇文溫若保住了尉遲嘉德,對於妻子一家來說可是仁至義盡。

 念頭通達的宇文溫, 如釋重負,沒多久就呼呼大睡,鼾聲如雷。

 不知過了多久,宇文溫被急促的敲門聲驚醒,他又別著氣手銃起身,接見不速之客。

 來人是他的手下,和鳶六一樣奉命潛伏在許昌大營刺探敵情,此時對方滿頭大汗,氣喘籲籲,似乎是剛結束一場長途跋涉。

 宇文溫打著哈欠問:“許昌那邊有何事?”

 “郎主!許昌那邊出事了,小的幾個不敢耽擱,連夜趕回來報信!”

 “冷靜些,把氣緩一緩。”

 來人喘了口氣,繼續說:“胙國公交了兵權後被軟禁,後來不知出了何事,大營裡亂起來,胙國公帶著一些兵馬逃出許昌大營,往東邊跑,追兵很多,不知胙國公後來情況如何,小的趕緊回來報信!”

 宇文溫聽完瞬間來了精神:“仔細些說,不要把猜測和事實混在一起,你只需要說所見、所聞!”找本站請搜索“”或輸入網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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