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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水行周》第120章 戰術
宇溫對於在即將開始的決戰中獲勝很有信心,但這不代表他可以把尉遲佑耆大軍當做土雞瓦狗,己方兵馬眾多,而對方同樣兵力充沛,甚至還稍佔上風。【無彈窗小說網】

 敵軍大陣同樣一望無邊,黑壓壓一大片,對方的騎兵明顯比他這邊多。

 望車上用千裡鏡觀察敵陣的士兵傳來消息,尉遲佑耆擺出的大陣和己方不同:敵軍前校是步兵橫陣,應該是虛張聲勢的虛陣,因為後面的中校陣型是騎兵在中間,步兵在兩翼,再外面又是騎兵。

 其陣最後,似乎還有為數不少的騎兵。

 一般而言,列陣時以居中步兵為砧、以左右兩翼騎兵為錘,是比較“正常”的陣型,若反其道而行之,是建立在騎兵優勢之上的強攻陣型。

 騎兵居中,意味著主帥會采取輕騎兵中央突破戰術,這種戰術是以兩翼進攻來調動敵軍,己方尋覓到戰機後,用中軍處移動速度快的輕騎強行衝擊敵人中軍本陣。

 中央突破戰術極其依靠速度,需要輕騎快速切入對方大陣後反覆穿插,借以引發一連串崩潰,所以移動速度慢的重騎兵(具裝甲騎)反倒不合適承擔主攻任務。

 這種戰術已經多次出現在戰場上,六十年多前,爾朱榮七千騎破葛榮數十萬大軍,靠的就是騎兵中央突破,列陣數十裡、箕張而進的葛榮大軍瞬間就被打崩。

 後來的韓陵之戰,有明顯優勢兵力的爾朱兆對高歡實施中央突破戰術,結果被高敖曹以同樣的戰術橫向側擊打崩,這一戰,成為爾朱氏滅亡的挽歌。

 而“歷史上”,唐、夏、鄭的虎牢關之戰,李世民以三千玄甲騎兵突破竇建德軍(夏軍),一戰定鼎。

 ‘面對我這一群步兵,你還真是有信心呢,尉遲佑耆。’

 宇溫心中念著,收起千裡鏡,大聲下達命令:“擂鼓,進攻!”

 。。。。。。

 決戰開始,東西兩軍十余萬人在曠野裡展開廝殺,各自射了幾輪箭、投擲了一輪轟天雷後,雙方軍陣前校撞在一起,以長矛、步槊互捅,以盾牌防禦。

 前排士兵與對方交戰,後排士兵繼續向前投擲轟天雷,雙方戰列時不時綻放出火光,大量濃煙升起,戰場上硝煙彌漫,爆炸聲此起彼伏。

 轟天雷的問世,引發一連串新戰法的出現,但能用手投擲的轟天雷畢竟威力有限,爆炸時能直接炸死的人不會太多,巨響和衝擊大多隻能讓炸點周圍的人受傷,這些人並不會立刻喪失戰鬥力。

 所以還要以白刃戰見分曉,雙方左、中、右軍同時進攻,看看誰先露出破綻。

 一場大戰通常要打上一天,甚至要熬到次日凌晨,所以一開始接戰時東、西軍都未盡全力,都在以添油戰法,逐次投入軍隊。

 在步兵廝殺的同時,兩軍左右翼騎兵也在互相追逐廝殺,既要騷擾敵軍側翼,又要驅趕敵騎護衛己方側翼。

 戰事從清晨開始持續到中午,戰線膠著,不分勝負,暫時處於勢均力敵狀態。

 東西兩軍軍陣綿延十余裡,主帥指揮起各自隊伍極其不便,靠著傳令兵騎馬傳令有延遲,所以主要依靠鼓聲、號角聲來傳遞信息。

 然而雙方的鼓和號角沒什麽實質性差別,所以戰場上各種鼓聲、號角聲混雜,加上殺聲震天,雷聲隆隆,許多士兵根本就分不清哪些聲音是己方的,哪些是敵人的。

 所以還得靠傳令兵傳令,背插靠旗的傳令兵們策馬疾馳在小陣和小陣之間的縫隙裡,這些縫隙寬的有十余步,窄的也有六七步,是特別留出的通道,方便調兵和傳令兵往來。

 也方便運水。

 一輛輛小推車穿梭在各小陣之間,夥夫們將一份份熱乎乎的炊餅分發給席地而坐備戰的將士,然後將對方空蕩蕩的竹筒打滿水。

 前方戰事激烈,血肉橫飛、斷手斷腳,結果後方待戰的將士卻在吃東西喝水,會不會太過分了?

 不會,勢均力敵的仗要打一天,時值中午,沒參戰的將士不抓緊時間喝水填肚子,一會投入作戰時哪裡有力氣?

 夥夫們給將士補充的水是熟水,昨日就已經燒開,存儲在水車裡隨軍出戰,而為了避免將士們吃冷食、喝冷水拉肚子,這些食物和水都是經過再加熱的。

 大陣後方,除了馱馬、輜重就是野戰餐車,隨軍夥夫們在戰場上為大軍提供熱飲、熱食,野戰餐車是黃州軍的最新軍備,可以確保將士們在戰場上及時喝水解渴、吃東西填飽肚子。

 一場大戰可以打上一天,清晨吃過早餐的士兵,到了中午肚子會餓,隨身帶著的水囊、竹筒,到中午時裡面的水早就喝完,如果不能及時補充飲食,咳得喉嚨冒火、饑腸轆轆的士兵哪裡還能撐過“下半場”。

 右軍主陣,李靖拿著個熱乎乎的炊餅,看看面前一輛奇怪推車,周圍將士、部曲們都在抓緊時間喝水吃東西,發呆的李靖顯得十分扎眼。

 李藥王見著弟弟發呆,用手肘碰了一下對方:“三郎,趕緊吃,午後怕要開始打硬仗了。”

 “呃,兄長,他們在做什麽?”

 李靖指著那些圍著推車忙碌的人問道,推車上豎起一個支架,支架裡有木棒連接起來的長棍,末端有鐵製鑽頭,垂直向下插入地面,而那些人正圍著支架下端轉悠,就像是拉磨的驢。

 “啊,那是在打水井呢。”李藥王笑了笑,“這器具是用來打井的。”

 “打井?”李靖聞言覺得難以置信,“既然有水車儲水,何故多此一舉打井?更別說在戰場上打井,這不是”

 李靖沒有把“亂來”二字說出口,畢竟讓那位聽到了怕是有麻煩,不過他無法認同那一位的做法:在戰場上打水井,腦子是不是有毛病?

 李靖熟讀兵書,又有帶兵經驗豐富的舅舅指導,當然知道一場仗打下來耗上整天是常態,那麽及時給將士補充飲食是必須注意的細節。

 戰事膠著,他觀察了一上午,覺得西陽王所擺大陣中規中矩,雖然兵員素質參差不齊,卻能做到陣型整齊、各部聽從號令,以此看來,此戰有希望獲勝。

 西陽王注意中午時給將士提供飲食,李靖覺得這是一個合格主帥必須考慮到的事情,當然能有熱飲熱食確實不錯,但他覺得就地挖水井這種事是不是太誇張了。

 士兵體力是有限的,總不能就這麽在野地裡晝夜無休的打上數日,而一場大戰打了一天,也該見分曉了,隨軍水車儲備的水量已經足夠,還打井做什麽?

 “出水了!出水了!!”

 歡呼聲打斷了李靖的思緒,他抬頭一看,果然地面上打出的碗口大洞眼裡冒出水來,一開始很渾濁,不一會就變得清澈,隻是水量有些少。

 李靖覺得這種水井沒有任何實際意義,卻見那些人拿來個竹筒插在洞眼上,折騰了一會,搖動竹筒頂部的一個鐵杆,竹筒側面的口子就源源不斷流出水來。

 這玩意應該是打水用具,雖然解決了打水問題,但李靖還是覺得戰場臨時打井十分多余,一旁調兵遣將的行軍總管韓擒虎見著外甥眉頭緊鎖,笑道:“藥師是想不通為何打井?”

 “舅總管,這無非是未謀勝、先謀敗,然則十余萬兵馬決戰,敗者兵如鳥獸散,想要原地據守、靠著幾眼水井熬到援軍抵達,在下覺得這不可能。”

 李靖沒有軍職,所以在公眾場合下隻能自稱“在下”,他認為自己看出了西陽王的打算,對方是在為戰事不利時原地據守做準備。

 畢竟沒乾糧吃還可以殺馬,忍上一段時間,而沒水喝的話將士們是忍不住的。

 韓擒虎見外甥沒開竅, 反問:“誰規定了決戰就必須當日分出勝負?”

 “嗯?這”

 李靖聞言啞然,因為他想到了一個可怕的情景:

 敵軍若不求今日決勝,而是采取另一種戰術,以步兵對峙,然後以優勢騎兵在外圍驅散、壓迫己方騎兵,最後極有可能將己方步兵困在這裡,進退不得。

 到時候數萬將士們餓了可以吃乾糧,渴了的話,那些水車的儲水量未必夠這麽多人喝,更別說在對峙狀態下,人會很緊張,流汗多,口渴得更快。

 戰場附近有小河,但在敵人優勢騎兵的攔截下,己方去打水的士兵怕是有去無回,到時候再對峙上一日,口渴得喉嚨要冒煙的將士們會崩潰。

 想到這裡,李靖隻覺得背後有些涼颼颼,他雖然和舅舅談論兵法時不落下風,但畢竟從沒有經歷實戰,所以陷入了一個思維誤區:

 決戰,誰規定了當日就要分出勝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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