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二門口上,婆子們將馬車趕了過來。
這是一輛華麗精致的實木馬車,與崔世子那輛相比,車轅到車身都要相對矮上許多。整個車身都上了酒紅色的漆,還用金箔在車頭處鑲嵌了兩隻栩栩如生的蝴蝶。拉著馬車的是兩匹油光水滑的棗騮馬,正“哧哧”打著響鼻。
這車一看,便是為閨閣女子所專用。
沈默雲剛想先一步上車,一隻雪白的柔荑便擋在了她面前。
“呀!長姐且慢!只怕……要對不住姐姐了!這輛馬車是妹妹的專屬馬車,是我十歲生辰時,我外祖父特意送來的!我這馬車一直都是我獨自享用,實在不是有意為難姐姐,只是這在沈府是人人皆知的!”
沈默雲沒有開口,姚黃倒是搶先開了口:“二姑娘,這怕是不妥吧?我們沈府姑娘出行,卻要分開兩輛馬車,未免叫外人猜忌姑娘們/無/錯/不和,落人話柄。畢竟……前幾日的事,姑娘名聲在外,只怕很多人還沒忘呢!”
“姚黃姐姐錯怪我了!”提到前幾日的事,沈默晴便氣不打一處來,聲音也隨之尖銳了幾分,“不是妹妹有意為難姐姐,只是一來,是晴兒坐慣了自己這輛馬車;二來,我這馬車精致小巧,最多容納四個人,可咱們有五個人,實在沒法安排!”
“二姑娘!你……”這都是什麽鬼理由?明明可以少帶一個丫鬟便能妥善解決的事,這不是為難又是什麽?姚黃剛想開口辯駁便被沈默雲一把拉住了。
“無妨!姚黃姐姐與我坐別的車吧!”
“是!”
果然。往後走去,那華麗馬車身後還停了一輛黑漆馬車,並不是沈默雲昨日去黃家所坐的馬車。看上去雖樸實無華,但也還算乾淨。沈默雲帶著姚黃便上了這後邊這輛馬車。
“姑娘,為何……”
“她欲擺譜便隨她去罷!她不願與我同車,我又何嘗不是一樣?與其與之多做口舌之爭,不如叫耳根子清淨一會兒!”
“二姑娘還拿走了請柬,姑娘不怕有什麽詐嗎?”。
“無妨,我們不上鉤如何看出她要使什麽詐呢?走著瞧吧!”
……
姚黃以為沈默雲這一路必定要單獨問她些什麽。她這兩日一直心神不寧,既想向大小姐表忠心,又怕老太太那裡混不過去。這不上不下的感覺叫她茶不思。飯不想。可路程過半,沈默雲也沒開口問過她半句。
直到經過北城“錦上花”所在的那條街道時,沈默雲才幽幽來了句:“我這鋪子該收回來了!可惜沒有能用的人!”
可這話說完,這個大小姐非但閉上了嘴。還直接閉上了眼。靠著車窗假寐起來。
這一下,弄得姚黃更加心癢,不由抓耳撓腮起來。
不過,在經過一個路口時,這馬車突然左右一晃,隨後一記猛烈的衝擊伴隨著響亮的馬嘶突如其來,幸好兩人警醒,各自扶住。才沒有撞上車門。
姚黃怒氣衝衝從停下的馬車上跳下,勃然大怒地責罵起了那車夫。
那車夫是一臉無奈。甚至還有幾分潑皮無賴相:“姑娘們,只怕是走不了了!這車軸裂了,要重新定製新的,這可如何是好?”
“呵呵?說得倒是輕巧!我倒不信李管事昨日沒命你們好好檢查今日出行的馬車?別以為我不知道,咱們府裡的馬車車軸都是由東北的促榆樹製成,再結實不過!哪裡是說裂便裂的?我不管,你必須想法子給我修好!”
“姑奶奶誒!現在是車軸不行,怎麽……”
“算了!”沈默雲清冷得沒有一絲溫度的聲音傳出,這潑皮擺明是拿人錢財,為人辦事!現在的情形應該是很清楚了!
沈默晴定是拿了帖子先去了將軍府赴宴,而自己卻被她設計拖了下來。這將軍府只怕自己是沒法準時到達了!
“姚黃,前邊有家裁縫鋪,你去給我買個紗帽!”
現在叫這車夫修馬車還有何用?修不修得好難說,即使修好了,為防又出什麽么蛾子,她也不敢坐了。她更不敢叫這車夫去租車,到時候她們上了輛來歷不明的車,萬一再有人做手腳,她一主一仆,人少勢弱,隨便出些什麽事可都便宜了夏紅綢了。
思來想去,還是這大馬路上最安全!還是先買了帽子,哪怕慢慢踱過去;時間晚了,大不了再向郭小姐請罪吧!
沈默雲兩人不敢走小巷,一直挑了最大的主道往將軍府行進!幸虧老太太吩咐送去郭家的禮都在沈默晴馬車上,要不然,這兩人還真不知要如何是好呢!
姚黃從車上捧下一個精致的紅木食盒,便緊緊跟在了沈默雲身後。
走了約摸一刻鍾,一輛高頭馬車停在了她二人面前,抬眼望去,這馬車上一個碩大的“郭”字赫然在目。而那馬車的車夫,竟然就是沈默雲剛剛一直掛在嘴邊的郭嘉。
這郭府的的馬車簡樸大氣,兩匹高頭大馬又都是血統純正的黑色胡馬,再加上馬車上顯眼的將軍府標識,這一上路便引來了眾人的駐足觀望。
郭將軍屢立戰功,威望極高,她的重孫女也久經沙場,英姿颯爽,經常一人一馬街上溜達。今日,馬車上的女子手握馬鞭,一身黑色勁裝乾淨利落,抓人眼球,於是,這郭府馬車一停下,便有不少人已經認出這是郭家小姐!
就連沈默雲眼裡也不禁流露出不少的羨慕與欽佩。
“我就知道你定是被人設計扔街上了!”將馬車停到沈默雲主仆身前,那郭嘉看了眼圍觀的眾人,惡作劇的心態驟升,忿忿不平揚聲道:“虧你身為堂堂五品官沈家的嫡出長女,竟然處處被個庶出的妹妹壓製欺辱,你也太能忍讓了!她一個庶出妹妹,竟然坐個精致馬車四處張揚,卻將你這個嫡長女扔在大街上以足代步,真真是目無尊長!”
這北城是達官貴人聚居之地,聚集的群眾和百姓自然也都是熟絡各方官吏。這種家長裡短,後院,嫡庶相爭的戲碼老少鹹宜,自然最吊人胃口。
一時間,已有不少人交頭接耳,議論起了能叫郭小姐如此義憤填膺的是哪個不開眼的沈家。
“郭小姐言重了!晴妹妹年紀小,自然莽撞不懂事!她若有何做得不好之處,還望郭妹妹能見諒!沈默雲在此為妹妹賠個不是!”
沈默雲如此通透,怎會不明白那郭嘉為她出頭之心,這輕輕巧巧的一回應便將身家姓名交代了個清清楚楚。
五品官,沈家,沈默雲,沈默晴……這家人現下整個京城沒幾人不知道的,先是做壽,後來搞出了個小姐們雙雙落水之事,包括沈大小姐還出了那副叫人驚豔的“福祿千壽”圖……這些可都是最近京城人家茶余飯後最津津樂道的話題。
此時看來,前幾日那沈二小姐狠毒乖戾的傳言並非空穴來風,哪有千金小姐帶著紗帽苦苦徒步走在街上的?更何況,沈二小姐坐著豪華馬車四處張揚之事出自郭小姐之口,那還能有假?
一時間,眾人口中也不由自主開始為這弱質芊芊,受了委屈還為庶妹解釋開脫的大度女子讚歎起來,相對,她的二妹妹此刻必定耳根子發熱,噴嚏連連,因為大隊的路人正在對其表示強烈的鄙視和不齒。
那郭嘉面上冷冷一笑,眼裡卻滿是讚賞,她果然沒看錯人,這個沈默雲的確是機靈的,“我的大小姐,快些上車吧!你在這瑟瑟冷風裡挨凍,你那機靈的二妹妹可早就到了我府上了!你這般忍氣吞聲,你那好妹妹和她的夏姨娘可不會多心疼你半分!”
郭嘉這話很是厲害,這次連帶著夏紅綢也被扯了進來。
這下,眾人的議論更加熱烈了,既然這沈家小姐一同出門做客,一車一行已經匪夷所思,現在卻還偏偏本末倒置,姨娘生的坐上豪華馬車做客,正房小姐卻是在冷風裡步行穿街,拋頭露面,也不怕丟了沈家的顏面,失了我大周朝的儀規!
夏姨娘更是被罵得淒慘,一個庶出的姑娘能有這樣大的膽子跟原配嫡女叫囂,說到底必定是這做姨娘的厲害和不堪,一時間,對夏氏的指責便充斥於耳。
這一點叫沈默雲異常滿意,將夏紅綢名聲搞臭是自己將她從正室位置永遠拉下的第一步。郭嘉則是她意外出現的貴人,她果然沒有看錯這個直爽的女子。
現在,姚黃終於明白了一件事,叫她心驚的同時,對這個看似柔弱無害實則暗藏心機的大小姐的了解更進了一步。
她一直在奇怪,其實,前日在榮輝堂主屋,沈默雲大可以直截了當要求單獨來將軍府赴宴,完全沒有必要帶上姐妹一起來,更何況是與自己還有著深仇大恨的這個庶妹。
可是,這大小姐竟然毫無芥蒂地答應了?難道,當時,大小姐便算到了此刻?不可能啊!大小姐怎麽可能知道沈默晴會使詐一人先去赴宴呢?
不行,晚些時候一定要找個機會問問清楚!
這主仆倆一上車,那郭嘉便高喝了一聲“借過!”,揚起馬鞭從分開兩邊的人群中穿行而過,隻留下一個帥氣的側影……
那郭嘉笑得歡暢,“用不著謝我!那沈默晴和她姨娘自找的!她們以為什麽人都能輕易入我將軍府嗎?一幫‘狗眼看人低’的,活該要吃些教訓!
不過,真正的好戲還沒開鑼呢!我這便帶你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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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