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屍身足足有十幾具，每個都是鼻青臉腫，五官扭曲，身上滿是汙穢和腳印。

傷者更是密密麻麻被聚到了一起，有的摔暈過去了，有的被踩被撞骨折了，有的是驚恐中誘發了癲癇，哮喘之類的老毛病……一時間哀嚎呻吟漫天，叫人聽著便心酸不已。

百姓們有的掩面而泣，有的悄悄抹淚，有的瞠目切齒……卻無一不在心中對平南王和南軍狠狠唾罵了起來。

剛剛他們只顧著看熱鬧還沒注意，若不是此刻禁軍將這些傷亡聚到了一起，他們還真不知道，那麽一會兒的傷亡竟然這麽大！

而此時平南王那如同瘋癲狀的殘暴叫所有人看來都觸目驚心。

要知道，這一長排的屍體兩刻鍾前都還是鮮活的啊！被這飛來橫禍選中了，是他們的命不好！可這始作俑者非但沒有愧疚，反而連他們的屍身都不肯放過，這就叫人沒法保持淡定了。

可朱廣平如何會在意被他視作螻蟻的賤民的感受呢，他依舊我行我素，殘暴翻看踢打著那些屍身。

沈默雲知道，他是在查看這些屍體是真死還是假死;身上的致命傷在何處;究竟是遭了暗算而死還是真的經歷了事故，被眾人踩踏而亡。

可皇帝怎會將把柄送給南軍呢?平南王如何翻找也都是徒勞罷了！他自然找不到任何他們遭了暗算的證據。

他不能證明這些死者是被謀殺，他更不能自爆這些是他的手下！南軍入城的人數已經定下，他若認下這些人，便是大不敬，是忤逆，是欺君，更有謀反之嫌！

所以這個虧，他吃定了！

而這些屍體髒亂破損的外衣，身上密密麻麻紅一片，青一片的淤傷，口邊因為內髒破裂而溢出的鮮血，還有支在皮肉上，都快要破皮而出的斷裂肋骨，都說明他們生前的確是遭了踩踏。更有一屍，整個脖子都被踩斷，人頭都只靠著一層皮肉勉強粘連晃蕩在了一邊。……

的確都是被踩死的！

朱廣平狠狠咬著唇，磕破的唇上頓時鮮血滿溢，可他卻是舌頭一舔，將這些唇血直吞進了肚子。

這些人死了也就罷了，他沒找到把柄也算了，可這口氣怎麽吞，自己的親兵該怎麽看待今日的憋屈和窩囊！自己這是還未起事呢！這個事件打擊的不是南軍的實力，而是軍心啊！

而老爺子似笑非笑的眼神帶著嘲笑和譏諷，再次對上了暴怒的朱廣平。

“王爺，死者已矣，您對這些含恨而亡的‘百姓’都不肯放過嗎?”他故意加重了“百姓”二字，“您這樣可不厚道！還有那麽多傷員，這個責您可別想推脫！”

這句話果然引得朱廣平將注意力放到了那些聽來過分誇張的呻吟上。

沒錯！

死的是自己的人，那這些傷的呢?難道是皇帝的人偽裝的?

朱廣平立即瞄準了一個呼喊得最淒厲的家夥。沒錯，大夫在那人面前晃悠了好長時間了，什麽樣的傷要放任其他傷員不管，還包扎這麽長的時間，定有貓膩！

他當機立斷，冷哼上前一把推倒了那大夫，猛地扯掉了那傷員頭上的繃帶。

殺豬般的嚎叫頓時響了起來。

那人頭上有道寸把長的傷口頓時有鮮血汩汩而下……

竟然是真的?

朱廣平再次氣不打一出來！

他又上當了?

是！當然也不完全是！

那個裝腔作勢的傷員頓時顫抖著如遭了雷劈一般跪倒在地，撕心裂肺般地邊喊著“平南王殺人了”邊往人群裡邊打著滾……

那大夫更是在一邊敲起了邊鼓，聲聲指責平南王剛剛不但暗地裡衝那傷員頭傷又打了一下，

還對那傷員狠狠踢了兩腳。又說那傷員本就已經斷了三根肋骨，這下多半雪上加霜。只怕不但那傷骨難以治愈，還得要留下終生殘疾！眾人恍然大悟，怪不得這可憐人會疼得渾身抽搐，滿地打滾！眾人立馬聯想到之前沈沐被朱廣平一腳踹得口吐鮮血的慘狀。哎，可憐啊！原本斷了肋骨就是劇痛，再加上這凶殘王爺的殘暴腿腳，這可不得痛不欲生嗎?

朱廣平簡直要氣炸！

什麽?

他什麽時候動手動腳了?

這分明就是赤裸裸的栽贓！

沈沐個孬種敢汙蔑自己！陳老頭敢汙蔑自己！此刻連個小大夫和小草民也開始往自己頭上踩?

他完全控制不了那憤怒，上前便將那大夫一把胸脯舉了起來，真恨不得將他頭倒立一把砸死在地面上！

“你要做什麽！”郭老將軍呵斥到，“平南王爺，您還要殺人嗎?快放下手中這無辜的大夫！否則就別怪老夫不客氣了！”

在郭老的呼喝下， 幾十名手拿弓弩的禁軍上前來了！

他們層層圍住了南軍眾人，舉起了弓箭。

而南軍兵士見狀，也幾乎是反射性地抽刀團團圍護住了他們的主子。

“怎麽?郭老還敢射殺本王不成?本王可是堂堂正正的王爺，是皇上的親叔叔！有先帝的特詔，有大量軍功加身！還是一地藩王！

郭老是要以什麽理由誅殺本王?得到皇上允許了嗎?你要叫皇上蒙上個誅殺親叔的罪名嗎?枉你幾朝元老，是要忤逆先帝，藐視皇恩不成?”

“平南王多慮了！老夫的確不敢射殺您！不過您若當街殺害無辜百姓，草菅人命，權宜之下，本王也只能先射傷王爺，大不了，晚些時候再去向皇陵對先皇負荊請罪了！”

百姓們也怒了！

那些屍身的體溫還沒涼透，那可憐的傷員還在痛得打滾，難道他們還要縱容平南王在他們眼皮子底下對一位無辜的大夫下手嗎?

此刻有了郭老將軍和禁軍一表態，原本便已經心潮澎湃，怒不可遏的百姓們也終於沒有了後顧之憂，怒氣衝衝眾口一詞要求平南王放下那大夫！

百姓們圍著禁軍們一圈圈往裡收縮，將這個圈子死死圍住！大有不解決爭端便將他們就地正法之勢。

這一次，千夫所指！

這一次，人心所向！

這一次，眾望所歸！

這個包圍圈太大，聲勢太足，即便南軍都是以一敵百的勇士，即便他們此刻長出翅膀來，也絕對衝不出這層層疊疊的人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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