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艘龍船一前一後迅速離岸，陳老等人也終舒了一大口的氣。

盡人事後，便只能聽天命了！

浩浩蕩蕩一群人慢慢往前朝方向走去……

龍船上，林雅茹執意不願進艙，沈默雲便陪著她坐在夾板上。

可她連坐著都難，不住往下滑，最後只能躺倒在了甲板上。那劉禦醫被沈默雲逼迫著要再給林雅茹內服幾顆好藥，而林雅茹卻是接連擺手。

“雲兒，”她的臉已經白得像一張紙，上來拉住了沈默雲的手。“不用了！什麽藥都救不了我了！我有幾句話跟你說……”

“你說……”

“你的胎很好！”

隻這第一句，就把沈默雲驚住了。

“你的胎像很穩，一點問題都沒有！那日前往鹹福宮給你把脈的禦醫是我的人。我只是害怕太后會為難你和折磨你，也是想讓太后掉以輕心，所以才編了這麽個謊話！如此這般，太后不但不敢動你，還不敢苛責你！她因為怕你受刺激，怕你滑胎，怕失去這個籌碼，所以連帶著你的丫鬟也網開了一面！”

“雲兒，你最近因為這個胎，很傷心吧?我又騙了你一次，你不要怪我。”

沈默雲連連搖頭，這是她聽過最實用最動人的謊話，她感激都還來不及，怎會責怪。

“那就好了！你放心，我讓禦醫開給你的藥，都是固胎固本的，對身體沒有半點傷害！你不要害怕，你這個胎極其穩固，能跑能跳，將來一定母子平安……”

“是！多虧了你……”沈默雲再忍不住，鼻子一酸，便紅了眼。

而林雅茹則是連連虛弱搖著頭。

“別謝我，我只希望你不要嫌棄我！”

“傻子，我怎麽會嫌棄你！”

“別哭，我不值得你哭，不值得你為我哭！我做錯了太多，覺悟得太晚，想要收手卻什麽都來不及了！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但我卻差點昏頭殺了你！我對不住你！但我盡力贖罪了！雖然效果不那麽盡如人意，但總算也不負皇上不負你，你要原諒我！”

林雅茹的兩隻手緊緊攀住了沈默雲，眼裡都是懺悔和執著。

“你沒有欠我什麽！皇上也不會怪你！我們都感激你！我從來沒有真心恨過你！我知道你有苦衷，你一定是被脅迫了！我知道你過得很苦！你一直在掙扎！我比你幸福太多了，可你忍辱負重，我卻沒放在眼裡，是我！我的錯！”

沈默雲終是憋不住，珠淚滾滾，一顆顆跌落林雅茹手背。

雖然滿腹疑問，沈默雲卻沒法詢問林雅茹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不用說，那些事必定不堪回首，林雅茹不願提，顯然是因為這都是她的痛苦和恥辱！她已經這麽淒慘折磨，自己不能將她的傷口再撕扯一次。

“是我對你關心不夠！是我一直在與你置氣！是我沒有早點解開我們的心結！才讓你一個人艱苦地走那條路！該是你原諒我才是！”

“別哭！”林雅茹笑得開懷。“你不怪我就好！我總算又了了一樁心事。雲兒，能不能為我做一件事?”

“你說！只要我能做到，一定不負你期望！”

“我……我不配再回宮中了！你知道的……我不配！所以皇上回來後……幫我想個說辭，我不想被葬去皇陵，我配不上那裡，我更無顏將來在地下面對皇上，而且，我也不願死後還要被禁錮在那個地方！你幫幫我，可好?”

這一次，她的手比剛剛還要緊地拽住了沈默雲。這是她最後的心願，沈默雲如何能拒！

“好！好！我盡力！我去跟皇上說！我求他放你自由！我一定做到！”

林雅茹整個人終於松了下來，

她點著頭，笑得嫣然。“謝謝你！我，我最不願傷害的，就是你和皇上！如果可以的話，我那些不堪事，你不要告訴他！我不想他難過，好嗎?我對不住他，我領悟得太晚，所以，我永遠失去了愛他的資格！下輩子，如果可以，我一定要重來！我的路，一定不能被人掌控！我一定要將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中！

不過雲兒，今天我很開心！我所有想做的事都做了！我擺脫了那個籠子，我做了想做的事，我報了恩，還了情，取得了原諒。我還手刃了我的仇敵！我終於不用再為我的家族戰戰兢兢，唯恐行將踏錯一步了！”

林雅茹絮絮叨叨說著，她笑得開心肆意，可那眼淚就是止不住地沿著她的眼眶往下滑！

“雲兒，我終於解脫了！其實，我早就不想活了！我只是選了一個最有價值的死法！所以，不用為我可惜！今日，我一點都不後悔！你該為我高興！我自由了，待我喝下孟婆湯，我就可以重活一次了！”

船行一半，湖心島已經就在不遠處，林雅茹的表情也變得放松和開懷。

“謝謝你，謝謝你讓我在生命最後時刻，還能回來一次！不怕你笑話，千金宴那日是我及笄之後最開心，最無憂，活得最自在的一日！”

林雅茹不再說話，一臉神往，隻帶笑定定看著不遠處的那片鬱鬱蔥蔥……

施定忠低低跟沈默雲訴說著，前兩日林雅茹是如何幾番周折找到了他，又如何安排他裝扮成了禦醫入了宮，如何勸服了他。

而他是那日才知，執掌后宮的賢妃竟然處於他人的監視之下。

那日他本不明所以，賢妃為何要找他來做事?可她很坦誠，將她之前所為都說了一遍，直言說世子妃不信她，他若不幫忙，沈默雲便隻死路一條了！

施定忠看女人從來不錯，賢妃眼裡的真誠和緊張他看出來了，這才答應了下來。

他又講了林雅茹是如何在一道道的安排下，將他和他的人安插進了新入宮的一批宮人裡，經過一次次的瞞天過海，終於將他們一行人裝作內侍調到了身邊。

他說，她是真的盡力了！這幾日，她如一隻高速旋轉的陀螺，根本沒有睡過，更不曾笑過！她每日一碗碗地灌著補藥，看著窗外，強打精神應付各路牛鬼蛇神，還要打著自己的算盤。

他們卻都不想，這樣的她是早早便抱了要送命的心思……

林雅茹眼裡的神光漸漸渙散，在船靠岸前，她闔上了眼，停了呼吸。可她的離開卻是那般安詳和平靜。這才是她要的！

她追逐了多年的，就是這簡單的平靜。不想她求而不得的，卻要死後才能實現！

但願下輩子，她可以活得開心自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