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雲心中焦躁,面上卻只能故作鎮定安慰著劉允樂。
可眼看這施定忠不信邪地又連砍好幾刀,而那鐵絲依舊直直繃緊,半點沒有斷裂的跡象,沈默雲的心也漸漸沉了下去。
果真玄鐵?當真砍不斷?
所幸回頭她看見侍衛和笑言等人都已聞訊趕來。
然而,對方已經開始發力,劉允樂整隻手被往上提著,尖叫連連,慘不忍睹。他的腳尖已踮到了最大程度,為了緩解疼痛,他的另一隻手只能吊住了頭頂的一根枝丫,將身子往上提。
然而他下意識往上的這個動作,反而更是方便了聶琰等人的拖拽。隻一個眨眼的功夫,他便被他們拉拽著上升了將近一尺。這會兒他已經將身子掛到了另一根偏上的枝乾上。
看著被拉扯得快要疼死過去,卻在下意識跟著對方往上走,很快便要持平外牆高度的世子,施定忠沒有選擇了!
他唯有提氣往上,騰身一把抓住正往上走的那鐵絲,咬牙指尖一繞,使勁發力往回扯。
拉力相助,劉允樂手臂劇痛明顯一松,終於舒了一口氣。
趁著這把力,施定忠正好順勢翻回到了枝乾上。
可那鐵絲如此尖銳,他的手才剛一發力回扯這麽兩下,鐵絲便已入皮肉兩三分。
那一瞬,他看得清晰,這整條的鐵絲已經割破了他的指間和手掌,橫向切進了肉裡。也虧得他手上這幾年磨出了一層厚繭,否則傷情更重!
而鮮血流下來,那鐵絲上卻半點不染紅,由此可見鋒利。
這砍不斷的玄鐵,自己怎麽辦?……如此強扯下去,肯定要傷了筋骨,自己這手會不會被廢?這是施定忠腦裡下意識跑出來的一個念頭。
這念頭一出,他的手力也是一滯。
他力突然這麽一松,牆那頭的力道便瞬間佔了優勢,一下又把剛剛好不容易緩了一口氣的劉允樂提了起來。
劉允樂實在吃不消,再次吼了起來。
這一松一緊,一收一縮的拉鋸中,幾乎已讓他生不如死。他渾身的痛苦在那一瞬都演變成了怒氣,急著找地方發泄。
而此刻在他眼前,這個反覆“害”他的施定忠自然是當仁不讓!在他看來,施定忠可不是害他受此折磨的罪魁禍首麽!
一手被懸,一手掛在上方枝乾上撐著的劉允樂幾乎將全身所有力氣都聚到了兩條腿上,對著施定忠踹了出去……
而施定忠的走神只是存在不到半息,在劉允樂的痛苦呻吟中他早就清醒了過來。
他並未放手,他還是想試著將鐵絲往回拉的!尤其是他看見有幫手們已經到了樹下,馬上就會爬來幫忙。
可劉允樂的飛腿已是直衝他的面門而來!
劉允樂雖心智不熟,但卻人高馬大,是個強壯小子,平時喜好甩鞭,蠻力自是不小!
施定忠看出了這是勢大力沉的一腳!
若是被踢中,既要拉扯鐵絲又要保持平衡的他怎麽吃得消,只怕不暈也得傷,一頭栽下去是肯定的!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吃這個明虧?
他沒有選擇,唯有躲開。
而他躬身躲避的一瞬間,也唯有松開了手上的鐵絲。
而沒有了施定忠的大力相抗衡,對方的勁力瞬間成了絕對優勢。
這一次,劉允樂終是一下被拖下了樹,直接重重撞上了高牆。
他依舊呻吟不止,而此刻在白牆的映襯下可以清晰看見,他裸露在外的皮肉早已糊成了一片。他的那隻左手,則整隻袖子都已經完全被血浸濕,那血已經不是滴答地流,而是在湧!瘋湧而出!
而他一開始還能抓住鐵絲的左手,此刻那手指已似是提不上力,隻軟軟垂在那,任由鐵絲折磨而不試著往回拉!
這明顯是已經傷到血管和筋骨!
連勁兒都已使不上了!
沈默雲心裡清楚,劉允樂的這隻手,幾乎已經……被毀了!
然而此刻這並不是最糟的!
更糟的是,被單手掛在牆上的劉允樂正被慢慢往上拖。
而再有三尺,他的人就要到達高牆頂端了。
可貼在高空上的牆面上,他們如何去營救?
“小姐,若無專門的工具,玄鐵是無解的!”笑言在沈默雲的耳邊說了這麽一句。
沈默雲心底拔涼。
玄鐵她知道,來自天外飛石隕鐵,有價無市,天下至寶,絕對利器,不熔不損!一般的兵刃只要加上一兩玄鐵,就能鑄成千金難求的寶刀!
這材質,正常的兵器都奈何不了它,更不提血肉之軀了!
而這一刻,施定忠也微微搖頭向她看來……
沈默雲聽懂了,也理解他們的意思了。
玄鐵無解,所以劉允樂的手已經廢了!他們沒有可以拉動玄鐵絲的工具,所以根本不可能在這拉鋸戰中獲勝!施定忠的手就是證明!
也正因如此,對面的聶琰才會如此猖狂!
即便他們人多,能拉住那鐵絲,可劉允樂也耗不起!
他的手臂鮮血正噴薄而出,若不趕緊止血,只怕連小命都保不住!
更何況此刻的他們形勢危急,時間緊迫,撤退要緊,若再在這裡耗下去,只怕就不是一兩條人命之事了!
所以,他們都在看著她,等她下這個決定,解開這個死局!
沈默雲點頭了。
這是最好的選擇!
她是長寧伯府半個主人, 也是劉允樂的至親,這個決定,只有她來下!
這一刻,從施定忠到笑言等人都似是大松了一口氣。
眨眼間,只見施定忠腳踩最靠近高牆的枝乾,掄起了手中長刀,衝著劉允樂飛了出去。
而笑言帶人也是在往高牆下邊衝……
沈默雲沒有看那場景。
她只是低下了頭,拿出了匕首,將裙擺夾層裡那整塊的棉布快速割了下來……
“哢”的一聲鈍響傳來,她不知道那是刀砍過骨頭的聲音,還是兵刃砍到了牆壁的聲音。但那一下似乎也同是砍在了她的心頭,既是鈍痛,又是解脫!
再抬頭時,她只見劉允樂正從高牆上滑落,在白牆上留下了一道長長的血色印跡後,最後落於了等在牆下的眾侍衛手中……
而他的那段小臂,則跟著那鐵絲一起飛出了高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