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沐天澤和李三元密談的時候，相隔咫尺的秦良玉的帥帳裡此刻也是人影憧憧，秦翼明秦拱明兩兄弟和馬祥麟張鳳儀夫婦俱在此處。　　只聽秦翼明恨恨的道:“這楊老八，我們幾次三番誠心實意的招攬他，他總是百般推脫，我還道他當真是個不貪戀權勢富貴的草莽豪客，沒想到他卻是嫌棄咱們的門庭不高，不夠他棲身啊！”

　　“翼明，休得胡說！”秦良玉呵斥道。

　　秦翼明委屈的道:“姑姑，這西平侯得到了楊水生，那就相當於掐住了我們的喉嚨啊，從此以後，咱們要再想進進出出那就都要看他人的眼色了！您說我能不著急嗎?咱們得快點想個辦法啊，姑姑！”

　　秦良玉聞言也皺起了眉頭，扶額思索了良久後終於開口道:“翼明啊，姑母認為此時對楊八爺投奔西平侯一事下結論還為時尚早，此事不能著急，要多聽多看，此事我想很可能沒有我們看到的這麽簡單，我的意思是等等看，不能聽風就是雨。我觀西平侯一直以來的作為，雖然往往天馬行空無跡可尋，但是俱都堂堂正正充滿霸氣，從來都是寧在直中取，不向曲中求，從不曾搞陰謀手段。以他這般心性，如果真是意圖針對我們，此刻定然不會與我們同行，早已翻臉了。”

　　一旁的張鳳儀不住點頭表示讚同婆婆的看法，並接口補充道:“我認為娘說的很對，我覺得我們對於楊八爺和他的三峽船幫太過敏感了，其實本來這楊八爺就不會供我馬家驅使，這點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如今得知他居然投靠了西平侯難免有些憤怒，這也是人之常情。然而平心靜氣的想一想，雖然之前我們確實在楊八爺身上下了很多功夫，但畢竟沒有取得成果不是嗎?我們不能因為別人做到了我們沒有做到的事就心存疑慮和怨懟，畢竟我們並沒有損失什麽。當然他們兩者聯合的影響也是有的，那就是從今以後，我們就需要努力和西平侯打好關系了。西平侯出身的沐府乃是大明頭等勳貴之家，我實在想不出我們和沐府有什麽可以敵對的理由。”

　　“確實，我心裡就是不服！我實在是不明白那西平侯究竟哪裡比我們高明了?如今那楊水生待他就如主人一般，遇見我們這些老熟人就差裝看不見了，實在是氣煞人！”秦翼明大方承認道。

　　秦良玉感歎道:“看來西平侯確實下了不小的本錢啊。不過眼下這事卻不是我們應該首要考慮的。對於我們而言最緊要的事還是收復失地，我們耗費自家錢糧來此，不能一槍不發寸功未立的回去，所以把那些雜七雜八的心思都收起來！翼明、拱明、祥麟你們三個聽好了，我決不允許再有上次那樣莫名其妙的衝突發生，西平侯的統兵能力你們也見識過了，必須聽從他的指揮調遣，不允許陽奉陰違，明白嗎！?”

　　“明白！”三人起身凜然道。

　　見秦良玉臉色緩和下來，秦翼明小心翼翼的打探道:“姑姑，我們也不想瞎想那些有的沒的，我們現在是憋得厲害，早就想上戰場大殺特殺了。只是我們到現在都不明白西平侯是怎麽打算的啊?現在北邊正打的熱鬧，我們卻在這邊無所事事，這實在是悶死人了，我們心裡著急啊?您知不知道這西平侯到底是什麽打算啊?”

　　“是啊！娘(姑姑)，您就告訴我們吧。”馬祥麟和秦拱明也趕忙附和道。

　　秦良玉注視著她的這三個子侄，嚴厲的訓斥道:“你們怎麽就無所事事了?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的道理你們不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這是最基本的軍事道理。

虧你們往日還自鳴得意，以為就你們能，打遍天下無敵手！我看你們啊，個個好高騖遠，浮躁貪功，沒有一點大將之風！”　　三人低下頭，羞慚的道:“姑姑(娘親)教訓的是！”

　　秦良玉見他們低頭認錯也就不為己甚了，還是將沐天澤和她商議的結果告訴給了他們:“關於下一步的作戰目標，西平侯和我跟戚將軍商量過了，我們接下來的作戰目標將會定在灤州，明日西平侯應該就會召集大家宣布此事了。”

　　“灤州?！”秦翼明三人面面相覷，既驚喜又疑惑。

　　翌日，三月十九，四萬大軍在塘沽口停留的第四日，沐天澤果然如秦良玉所言召開了軍事會議。

　　沐天澤開門見山直奔主題:“兩日前的塘報，馬大人正帶領五萬邊軍攻打薊州府，相信不出五日就可以攻下。而在此情勢下我們接下來要攻打的目標就是——灤州！”

　　“灤州?”諸將紛紛驚呼，馬祥麟三人見沐府私軍的團長們也是一副驚訝的表情，心裡熨帖了好多，覺得沐天澤處事尚算公允。

　　沐天澤雙手支在桌案上，聲音鏗鏘有力的道:“對，就是灤州！在馬大人他們攻下薊州後奔襲遵化前，為了防止女真騎兵繞路南下，我們需要打下灤州，同馬大人他們的二十萬大軍配合，將女真人死死地圍堵在永平遵化一線，逼他們撤回關外。”

　　“可是灤州城易守難攻，我們攻打它恐怕會傷亡很大啊。”秦翼明出言質疑道，當然他也確實是這麽認為的，並不是刻意刁難。

　　沐天澤絲毫不見慌亂，面帶微笑自信的回應道:“不然！灤州城易守難攻這話不假，但那也要看是對誰而言。通州城一戰後，女真人短時間內已經不會再如以往般信任諸如撫順漢軍一樣的叛軍降臣。而經過斥候打探，如今灤州城的駐守將領是赫舍裡·索尼，手底下是清一色的女真八旗兵，而沒有成建制的漢軍從旁輔助，諸位可知這意味著什麽?”最後沐天澤忍不住賣了一個關子。

　　底下諸將紛紛面面相覷，不知道沐天澤此問何意?只有秦良玉和戚定國以及劉文遠等老將眼睛放光頻頻頷首，如此一來更是惹得一眾青年將領苦思冥想抓耳撓腮起來。

　　馬祥麟乾脆放棄起身直接認慫道:“西平侯，我等駑鈍，你給我們說說吧！”

　　沐天澤開心一笑:“嘿嘿，說穿了其實一文不值。那就是這意味著灤州城牆上的那些防城火炮對我們將幾乎再無威脅可言！大家夥應該都知道，這火炮那可不是一上手就能使用的，即使在我大明，那些熟練的炮手也是諸軍鎮如同珍寶一般的存在。女真人喜好騎射，長於野戰，但說到攻城守城使用各式器械和火器，那就不是他們能玩兒得轉的了，我們這次將會是以己之所長攻彼之所短，焉能不勝?”

　　秦翼明起身心服口服的道:“好，侯爺說的太好了，聽了侯爺這一番話我現在真想馬上奔到那灤州城下和女真韃子大戰一場。”

　　沐天澤道:“秦將軍不必心急，這塘沽口距灤州只有四百裡不到的路程，不出三日定可到達。不過為了以策萬全降低傷亡，本侯決定我們這次將會分成水路和陸路兩路夾擊灤州，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水路這一方由戚定國將軍指揮，各火器營隨行，此時灤河已經解凍，可經由灤河入海口逆流而上直插灤州。而陸路這一方則由秦良玉將軍指揮，水陸雙方定於二十四日凌晨卯時同時展開攻擊，一舉拿下灤州城！”沐天澤一拳砸在桌面上，堅定地命令道。

　　“遵命！”帳內諸將一齊起身領命。

　　三月二十日，出兵的當天，沐天澤沒有直接北上而是轉道向西率領大軍來到了海河碼頭，他要在此送別匆匆而來又匆匆而走的楊水生，以及將要與楊水生同行的五百一十名重傷兵和一千二百六十五名陣亡將士的骨灰。

　　海河岸邊那一千二百六十五名沐府私軍中最為戰功赫赫的勇士們懷裡捧著的每一個骨灰盒上都鐫刻著一位沐府私軍將士的名字和他生前的榮光。

　　沐天澤帶領著沐府私軍諸將一一上前挨個撫摸了一遍英雄們的骨灰盒，看著一個個熟悉的名字，想著這一年多來他們誓死相隨的陪伴，沐天澤隻感覺心裡五味雜陳，其中有驕傲有自責更有一定要達成目的不讓他們枉死的狠心。

　　諸將挨個走完後，沐天澤張開雙臂對著蒼天長河和山野呼喊道:

　　身既死矣，歸葬山陽，山何巍巍，天何蒼蒼，山有木兮國有殤，魂兮歸去，以瞻河山。

　　身既歿矣，歸葬大川，生即渺渺，死亦茫茫，何所樂兮何所傷，魂兮歸去，莫戀他鄉。

　　身既沒矣，歸葬南瞻，風何肅肅，水何宕宕，天為廬兮地為床，魂兮歸去，永守親族。

　　身既滅矣，歸葬四方，春亦青青，秋也黃黃，息乾戈兮刀劍藏，魂兮歸去，以瞻家邦。

　　這是沐天澤在前世偶然間見到的一首葬歌，如今他將它作為了沐府私軍的挽歌。在這次北上勤王出征前祭奠英靈時，他就曾經誦讀過，後來被蘇廷芳葛天雄他們認為很是貼切，於是通曉全軍，如今差不多已人人會背了。

　　先是身後的劉文遠白展翼和猛圖諸將，再然後是捧著骨灰盒的那一千多勇士，最後擴展到沐府私軍全體，所有人都開始跟著沐天澤齊聲誦讀這首挽歌，表達他們對戰友袍澤的眷戀之情。

　　沐府私軍誦讀完後，突然人群中不知是誰喊了一句:“軍魂不死！”立時沐府私軍士兵們的情緒瞬間又一次被點燃了，他們情不自禁的一同大聲喊道:

　　“軍魂不死！”

　　“軍魂不死！”

　　…………

　　受到如斯壯烈氣氛的影響， 一旁觀禮的戚家軍將士們也自動的加入了呐喊的隊伍，緊接著白杆兵也開始陸陸續續零零星星的有人跟著喊了起來，最後整個海河岸邊俱都是一個聲音:

　　軍魂不死！

　　人群中的秦良玉和戚定國戚祚國三人畢竟久經戰陣，並不會輕易的就被這樣的口號煽動起情緒，但是今天他們也有些不能自持了。

　　從沐天澤將本來簡簡單單的送陣亡將士遺骸回鄉的儀式舉行的如此的隆重這件事上，他們感受到了沐府私軍那無與倫比的凝聚力和無窮的發展潛力，他們四眼相對，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驚駭和震撼。

　　戚祚國望著沐天澤有些發愣的對身旁的戚定國感歎道:“二弟，你這眼光還是一如既往的毒啊，我昨天心裡還替你難受呢，居然在一個少年勳貴手下聽令。但是今日我一見，西平侯此人了不得呀。”

　　戚定國道:“大哥，這你可就是高看你弟弟了，其實我跟你一樣，也是西平侯主動找上來的，我和西平侯之間不像你想的那樣，我目前是受命聽宣。”

　　戚祚國有些意外的看了戚定國一眼，歎道:“這樣啊，可惜了。”

　　“嗯?可惜什麽?”戚定國不解的道。

　　戚祚國望著遠天幽幽的道:“二弟啊，我有預感，假以時日，這西平侯定然會成長為鼎定大明天下的大人物，前途不可限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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