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紫禁城。 嘉靖年間的定例,每逢三六九要在皇極門舉行早朝禦門聽政。三月初九這天舉行完早朝後,崇禎皇帝起駕文華殿與內閣輔臣共同處理朝政。
自崇禎即位後,這早朝晚朝是越發的熱鬧了,在京的京官和大儒們每次都是爭的面紅耳赤,從來沒有一次同聲同氣過。就是這次東虜入寇,也是有人勸他南撤,有人勸他堅守,而如今東虜還未散去,這些朝臣又開始爭吵對到處流竄的流賊是剿是撫,是加征還是減賦。
崇禎皇帝真心不知道聽誰的好,早先他還有意回復太祖舊製日日大朝,如今他以完全打消了這個念頭,對於以往荒廢朝政的諸位父兄有了一定的認同和理解。
這小半年崇禎每日裡憂心的全都是在京畿一帶橫行肆虐的東虜,如今各路王師入京,京畿地區的兵力已達二十萬,兩倍於東虜,他的心才算是安定了一些。然而這許多士兵聚集在北京城下,半個多月以來卻是隻吃乾糧不乾活,至今寸土未複,連近在咫尺的通州眼下都還在東虜手裡,以至於漕運不行,京師的糧倉眼看著就要見底了。
早朝時崇禎皇帝就拿出了漕運這項議題讓朝臣們出謀劃策,原本還熱鬧非凡的皇極門瞬間就變的鴉雀無聲死氣沉沉,那些個朝臣們一個個低頭縮腦,誰都不願再多言半句。崇禎皇帝早料到又是這般了局,也不動怒,冷笑一聲,早早地退了朝,來到文華殿準備要輔臣們想個辦法出來。
文華殿中,崇禎皇帝剛要出言向戶部尚書畢自嚴詢問對策,這時內侍王承恩小跑了進來,倒地捧著一卷奏章高呼道:“恭喜皇爺,通州大捷!西平侯沐天澤率本部兵馬將通州光複了。”
“快呈上來。”崇禎大喜過望,一把搶過首輔韓爌遞過來的奏章,打開來仔細觀看,越看越喜,最後哈哈笑道:“好,好,好!”
崇禎皇帝看完將奏章遞給首輔韓爌,韓爌匆匆覽畢又交給他下首的錢龍錫,然後周延儒,溫體仁,畢自嚴諸輔臣一一都看過了。
“恭喜陛下!”諸輔臣在首輔韓爌帶領下齊齊躬身向崇禎皇帝道賀。
“如今通州既然光複了,那麽漕運也可立即恢復。畢尚書,你來敦促南京戶部輸送錢糧入京,不得延誤。”崇禎皇帝最牽掛的還是漕運之事。
“臣領旨!”戶部尚書畢自嚴躬身應命。
解決了當下最最要命的錢糧一事,崇禎皇帝感覺身子都輕便了幾分,他重又拿起總理軍務馬世龍傳來的捷報,欣慰的笑著感慨道:“想不到西平侯小小年紀就立下如此大功,真乃我大明之福啊!朕一定要好好的封賞於他,不知諸位大人有何看法?”
“臣以為西平侯作為雲南沐府次子如此忠心耿耿不遠萬裡來京護衛,實乃我大明之幸,陛下之福,臣竊以為理應重賞。”禮部侍郎溫體仁率先出言迎合道。
首輔韓爌皺眉掃了溫體仁一眼,咬咬牙不顧下首錢龍錫的眼神示意,出聲勸阻道:“陛下,臣以為不妥,這西平侯畢竟年歲尚幼,此次大捷並不能說明他卻有統兵之才。且馬大人的奏章中亦提到這西平侯肆意行動不服調遣,更是私放敵酋,臣以為封賞之事還需慎重,不如等其凱旋回朝之時與其他諸將一並論功行賞。”
溫體仁立馬出言反駁:“韓閣老所言差矣。西平侯出身勳貴之家,榮華富貴可謂是與生俱來唾手可得,如今卻甘冒奇險北上勤王。更是在京東這人生地不熟之地不出幾日便立下如此大功,
比之各路援軍的畏葸不前,可謂是天壤之別。如此忠勇的勳貴子弟,豈能和其他人等一概而論?此外若有功不賞,豈不寒了前線將士們的心?” “老夫不是這個意思……”韓爌還欲辯駁,崇禎卻已經聽得不耐煩了,出言打斷道:
“好了,不要爭了,黔國公沐家世代忠於我大明,為我大明立下了不世功勳,被太祖欽定為親戚之家,其功勞斷不容抹殺。西平侯立下如此大功,朕心甚慰,關鍵時刻,挺身而出,沒有辜負朕對他的一片期望。尤其西平侯年幼卻不遠萬裡來京,更是讓朕心中感喟,朕決意加封西平侯沐天澤為從一品宣威將軍,領都督府同知,授榮祿大夫,賜蟒袍玉帶,尚方寶劍。另外考慮到西平侯年幼不識軍中禮數,朕特授予其臨機專斷之權,望其能繼續為朕立功光複京東。”
“陛下英明!”溫體仁立即躬身道,韓爌等人亦隻得被迫隨從。
一日後詔書即抵達通州。
擺案接了詔書後,沐天澤抄起尚方寶劍說了一句讓一旁的劉文遠絕倒的話:“他奶奶的總算升官了,以後再看見邊軍的那幫子總兵就該輪到他們給老子行禮了。”
說完沐天澤又摸了摸那蟒袍,抱怨道:“這崇禎皇帝也不說給點錢!老子現在最缺的是錢啊!這衣服在戰場上能穿嗎?還有那些沒用的官名封了一大堆,又不能當飯吃!”
劉文遠聽了有一頭撞死的衝動。
收復通州後,沐天澤就陷入了這般興奮和狂暴的狀態之中,接連兩日不停地帶兵拜訪富商,搜羅郎中,一張又一張欠條打出去,眼都沒合過,而這一切都是錢鬧的。
此次斬首行動只有沐府私軍自己知道他們勝的有多麽艱難,他們現在幾乎已經喪失了繼續作戰的能力,原因就是他們的物資供應中斷了。
由於正有越來越多的勤王大軍趕來,整個京畿地區的糧價飛漲。如果不收復通州城,不收復張家灣碼頭,京杭大運河的漕運不通,那麽來再多軍隊也只是餓死。
只不過活人不能讓尿憋死,之所以沐府私軍被逼的沒有退路而其他邊軍卻能在一旁觀望,那是因為北方的各路邊軍由於常年被朝廷拖欠糧餉早就已經油了皮了,他們另辟蹊徑找到了各自籌措糧餉的渠道,有明搶的,也有暗奪的,有通商的,也有殺良的,總之官與匪差相仿佛,甚至官軍比之盜匪還要可惡,還要肆無忌憚。
但是沐天澤卻絕不會讓他的沐府私軍去幹‘兼職’!他立志打造的是堂堂正正的以保境安民為己任的職業軍人,他決不允許他的士兵像那些亦兵亦匪的邊軍一樣墮落。
而由於之前運送那十萬流民,他留下的軍費也不多了,有些時候還需要秦良玉施以援手,被逼無奈之下他隻好和秦良玉他們分開單乾,實施了這次斬首行動,收復了通州城。
三月初八,進入通州城的當天,沐天澤就下令處死了撫順漢軍總兵官李永芳。
對於李永芳,沐天澤的感情是複雜的。從之前各方面搜集到的資料和情報來看,他這個漢奸並不是大奸大惡之人,甚至頗有才乾,在撫順當地百姓心中頗有威望。
要不然他也不可能得到努兒哈赤和皇太極父子的器重和賞識,甚至破例把宗室之女下嫁給了他。要知道努兒哈赤建立後金政權後曾嚴令不許女真人和漢人通婚,但是為了籠絡李永芳,他卻自損顏面的破了例。
當撫順城被攻克之後,擺在李永芳面前的是兩個選擇:成就個人英名的死節和保全族人性命的苟活。易地而處,沐天澤也不確定他會不會和李永芳做出一樣的選擇。
正是因為沐天澤知道李永芳是個不怕死卻怕死的不值的人,沐天澤才會這樣逼他,甚至取了他的性命。而這也確實如沐天澤所言,是給了他一個好死的機會。
也許整個大明朝廷都會認為阿巴泰這個貝勒要比李永芳這個叛臣重要,但是在沐天澤眼中,阿巴泰卻什麽都不是, 沐天澤真心是一絲一毫都沒把他放在眼裡,甚至即使用他貝勒的身份逼不出李永芳來,他也不會要阿巴泰的性命,而會選擇用他向皇太極索要一筆金銀。
為什麽?因為阿巴泰是個民粹分子!他是後金的主戰派,是女真人最野蠻落後一面的代表,他的存在只會更加激化漢人和女真人的矛盾,而不可能讓漢人臣服。他命中注定和皇太極不是一條心,他的存在會給皇太極帶來麻煩和阻礙,就像莽古爾泰和阿敏一樣,他們最終會被皇太極想方設法的殺死。
沐天澤絕對沒有要幫助皇太極清初異己的意思。
從去年臘月到今年二月,皇太極在圍困北京城的同時,卻從來沒有放棄過和明朝求和。而在攻佔永平四城後,他更是在京東地區不斷散發招降諭令,對漢族文人許以高官厚祿,對百姓許以田地,所以沐天澤也鬧不清那些被他裹挾的幾十萬人口中有多少人是被迫的?又有多少人是自願的?畢竟皇太極許諾給予漢民的是每人五畝土地,在廣袤的關外東北平原上有的是肥沃的荒地等待開墾。
而李永芳等降將叛臣的存在無疑在宣示著皇太極戰略的成功,若讓他盡收京東遼東之民,後金將會越發尾大不掉,再難平定。其實也許早就晚了,只不過沐天澤還要為他自己爭取點時間,為了補充補給,完成北上戰略目標,他必須要拿下通州城,他也必須要殺死李永芳。
既利用他也成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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