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三年三月初三,沐府私軍接到馬世龍軍令的那天晚上。 沐天澤將他這些時日思考的名為誘餌計劃的作戰方案告訴給了劉文遠和白展翼。
“劉叔,白叔,我這樣做對嗎?是不是太急功近利了?也許我不該帶大夥兒北上的,等再過幾年相信咱們沐府私軍的戰力也一定不會差,也許我真的太著急了。”沐天澤輕聲問道,聲音裡有掩不住的困惑、迷茫甚至痛苦。
劉文遠知道沐天澤現在內心裡承受著怎樣的壓力,他第一次上戰場指揮的時候不知道私底下偷偷地哭過多少回,所以對沐天澤此時的情緒他能感同身受的安慰:“沐府私軍人人願為少爺效死,少爺無須太過自責,一支沒有經歷過真正的戰爭的軍隊是談不上戰鬥力的。常言道,瓦罐不離井口破,將軍難免陣前亡,當兵哪有不死人的?如今這世道如果能不冤死不餓死,而是堂堂正正的死在戰場上,臣覺得就算的上是死得其所了。”
“是嗎?”沐天澤喃喃的問道,不像是在問劉文遠,更像是在問他自己。
劉文遠靜默著沒有出聲,白展翼在一旁撓撓頭也想出聲安慰幾句,被劉文遠使眼神製止住了,營帳裡陷入了長久的靜默中,只有燭火在微微搖曳。
良久,沐天澤突然起身走出營帳對負責守衛的蘇大成吩咐道:“大成,你速去戚家軍營請戚將軍,就說我有要事相商,煩他務必前來。”
“是。”蘇大成接令去了。
沐天澤回到營帳對站起身來的劉白二人堅定的道:“劉叔,白叔,我決定了,就實施誘餌計劃。我要親自當誘餌,也算是對兄弟們有個交代!”
“少爺……”劉白二人大驚。
沐天澤一擺手阻止了二人的勸說:“二位叔叔不要再勸,我主意已定!不經歷風雨怎能見彩虹?如果這樣一點險我都不敢冒,那今後在這亂世還能有什麽作為?”
崇禎三年三月初七上午巳時三刻。
當憤怒的阿巴泰不顧女婿李永芳的苦苦勸阻一意孤行的率領著他屬下的正黃旗五千女真騎兵出城求戰的時候,沐天澤則已經率領著他麾下最強悍的鐵血近衛團還有護衛旅的騎兵五團耐心的在通州城外守候了三天,此時終於要迎來了他們渴望已久的戰鬥,哪怕他們在這場戰鬥中充當的角色僅僅只是誘餌,但他們也將飽含劇毒。
為了確保沐天澤的安全,白展翼以及女扮男裝的徐雪芙這些天一直充當著他的親衛貼身保護他,而事先沐天澤也已經把誘餌計劃告知了包括鐵血近衛團的團長猛圖以及騎兵五團的團長蘇雲虎在內的沐府私軍的十位團長,征求了他們的意見,一乾青年將領的反應讓他很是欣慰。
從單筒望遠鏡中打量到了通州城門大開女真騎兵湧出的動靜後,沐天澤努力的克制住了心中的緊張和激蕩,平靜的命令道:“火槍營,準備!”
他身旁的傳令兵立即揮動起手中的紅色令旗,並連續兩次。
如今火槍營差不多已經是大明軍隊中最普遍的編制了,只不過沐府鐵血近衛團的這支火槍營使用的卻是從荷蘭人那裡繳獲的最新式燧發槍,而不是傳統的火繩槍。
由於不需要點火繩,所以燧發槍的射速快而精準,重量也輕,裝填彈藥簡便,使用火繩槍訓練有素的槍手每分鍾平均只能發射三次,但是燧發槍卻能達到十次。唯一不如火繩槍的地方就是射程短一些,有效射程百米,最大射程二百米。
不過新式的燧發槍配合著火槍營進行過系統訓練能夠熟練使用它的槍手,
雖然只有三百人,但在女真騎兵衝刺的最後十幾秒時間裡,也足夠火槍營進行兩輪甚至三輪射擊了,超過六百發精準的彈丸相信一定能給初次見識新式燧發槍威力的阿巴泰一個驚喜。 從望遠鏡中沐天澤看到正有越來越多的女真騎兵走出城門,當女真騎兵的人數超過三千的時候,沐天澤再次下令道:“通知營地做好準備。”
傳令兵迅速取出兩面三角形的黃色旗子向後方交叉揮舞。
緊接著沐天澤又命令道:“蘇雲鷹,本將軍命你速去通知劉知白團長和蘇雲龍團長,讓他們做好隱蔽準備戰鬥。”
一旁的蘇雲鷹聽到這命令不由的愣住了,反應過來後他突然梗著脖子大喊道:“我不去,我要跟少爺還有親衛營的兄弟們在一起。”
“執行命令!這裡是戰場!”沐天澤看都沒看他冷漠的呵斥道。
蘇雲鷹紅了眼眶懇求道:“少爺你派別人去吧,我不怕死,我要留下來,我不能讓人家說我是逃兵!”
“執行命令!你若再敢出言頂撞,我現在就要了你的腦袋!給我滾!”沐天澤大吼道,然而自始至終他都沒有轉頭。
蘇雲鷹看著沐天澤猙獰的小臉,兩行熱淚滾了下來,大喊一聲道:“親衛營副營長蘇雲鷹接令!”說完他掉轉馬頭狠狠一夾馬腹繞後遠去。
沐天澤似乎絲毫不受剛剛蘇雲鷹抗命的影響,仍然冷靜的觀察著前方女真騎兵的動靜,前方三百罵手的喝罵一直未歇,而透過望遠鏡沐天澤看到通州城下人數超過四千的女真騎兵已經集結完畢,開始殺氣騰騰的朝他們奔來。
當鏡頭裡的女真騎兵越來越近,甚至已經可以用肉眼看見了的時候,沐天澤下令道:“白杆預備!”
頓時收到命令的三百罵手紛紛停止喝罵,跑到鐵血近衛團剩余四營旁邊接過了那長達一丈八尺的白杆,這是沐天澤厚著臉皮和秦良玉要來的,總共一千支,今天盡數用在了這裡。
“列陣!”
鐵血警衛團和三百罵手迅速起步上前,在火槍營旁邊形成左右兩翼。
“舉杆!”
已經距離沐天澤不足一公裡的女真首領阿巴泰看到這令他切齒痛恨的白杆,怒吼道:“果然是秦良玉那老娘們的白杆兵,兒郎們,給我衝。”說完一抖韁繩夾緊馬腹,全力衝鋒起來。
憤怒起來的阿巴泰絲毫沒有注意到這次敵方那三百罵手所站的地方比之上次足足遠了兩裡地。
從望遠鏡中看到女真騎兵加速起來的沐天澤平靜的下令道:
“撤杆回防!”
鐵血近衛團的士兵們利落的收起白杆後撤,然後紛紛上馬。
一直注意這邊動靜的阿巴泰看到敵人又把白杆收起,頓時更加火冒三丈:“這群奸詐膽小的漢狗!又要逃跑!我阿巴泰一定要殺光你們!殺!殺!殺!”
沐天澤看著已經越來越近,似乎已經要貼著臉的女真騎兵,嘶吼道:“兄弟們穩住!今天我們要讓所有人知道我們沐府私軍的厲害!”
然後在‘轟’的一聲地雷爆炸過後,沐天澤用盡全力吼道:“開火!”頓時彈丸如雨一般向著當先的女真騎兵們傾瀉過去,如同收割韭菜一般,女真騎兵前排立時人仰馬翻陷入混亂之中。
在這片枯黃的空地上沐天澤早已偷偷的埋下了大量的地雷和絆馬坑,范圍正好在燧發槍最大射程二百米的范圍內。
女真騎兵被連續不斷的砰砰槍響和轟轟的地雷響給打懵了,阿巴泰衝鋒在前,幸運的正好踩到了一個大的陷馬坑,被一下掀倒在地,一顆彈丸恰好擦著他的頭皮飛了過去,打掉了他的帽子,雖然頗為狼狽,但他卻僥幸大難不死。
沐天澤看也不看這一番連環攻擊給女真騎兵造成的殺傷效果,待火槍營兩輪射完完畢後他立即命令道:
“上馬!撤!”
重新騎上一匹預備戰馬的阿巴泰看著沐天澤等人毫發無傷的退走眼睛登時變得血紅,他憤怒地嘶吼道:
“給我追!”
一乾女真騎兵立即換馬追擊。
他手下一個甲喇額真擔憂的上前勸阻道:“貝勒爺,他們不是往營地逃的,會不會有詐啊?咱們還是小心些吧。”
阿巴泰破口大罵道:“東邊永平四城都已為我後金所佔,有個屁的詐!給我追,我今天一定要把這幫可惡的漢狗剝皮抽筋,否則難消我心頭之恨!追!”
那甲喇額真悻悻的退到一邊。
此時通州城東的一處矮坡樹林中,護衛一旅一團的蘇雲龍和鄉勇二旅一團的劉知白正率領著沐府私軍所有的三千火槍手以及剩余的全部兩千五百騎兵焦急的等候在此處。
“為什麽你們要同意讓少爺充當誘餌?”越想越怕的蘇雲鷹憤怒地朝著哥哥蘇雲龍吼道。
蘇雲龍知道弟弟難受,出言安慰道:“小五,別犯渾!有白叔護衛,少爺不會有事的。而我們也一定會取得最後的勝利。”
“是啊,咱們這些兄弟裡就數小五你跟少爺的時間最長,少爺是個什麽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少爺決定的事情誰能更改?!”劉知白也出聲勸道。
“我真不知道我們為什麽要跑來這兒拚命?這守衛京城是三大營和邊軍的事,他們都不著急,我真不知道少爺為什麽這麽拚命?”蘇雲鷹不由埋怨道。
蘇雲龍變了臉色低聲呵斥道:“小五,閉嘴!你現在是越來越沒有規矩了,連少爺你也敢編排?你是不是想找死?”
劉知白趕忙從中勸解:“行了,大哥,小五他還小,很多事不明白,你就饒了他吧。小五啊,你要知道少爺永遠最在乎的還是沐府,你沒怎麽當過兵, 等再過幾年,見的事情多了你也就明白了。”
“噤聲,別說話了,少爺他們過來了。”蘇雲龍透過單筒望遠鏡看到了沐天澤他們的行跡,立馬低聲命令道。
“少爺沒受傷吧?”蘇雲鷹迫不及待的問道。
蘇雲龍將湊過身來的蘇雲鷹一把推開:“應該沒有,好了,都回各自的位置,準備戰鬥!”
經過一路的糾纏,沐天澤算是真正見識到了女真騎兵的厲害,十多裡地他們已經不知道被女真騎兵咬上多少回了,每次都是仗著鐵血近衛團兄弟們的拚死廝殺才得以繼續前進,代價則是現在他們已經損失了數百兄弟。
緊隨沐天澤身後的阿巴泰是越追越心驚,越追越堅定。這支兩千多人的明軍是大明少見的精銳之師,更重要的是個個悍不畏死,在如此劣勢下還常常能夠和他們女真兒郎拚個同歸於盡,阿巴泰自忖這群士兵就是和老冤家祖大壽的遼東兵相比也不遑多讓了,這也讓他斷定了這群漢人中一定有了不得的大人物,讓他越發堅定了追擊的決心。
然而當他帶領著四千女真鐵騎轉過一處矮山包之後,瞬間左側槍聲大作,從那稀疏的樹林裡突然鑽出了一支騎兵突襲過來,將他和部屬們攔腰截斷,而剛剛還狼狽逃竄的那一隊人馬則迅速掉轉馬頭回身夾擊過來,那差點取走他小命的清脆槍聲再次響起,讓他首尾難顧。
阿巴泰知道,他中計了!
可惜,為時已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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