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府集文樓，酉時三刻，太夫人宋氏正在對鏡卸妝，一個穿著華服的陰鷙中年人突然闖了進來。　　“太夫人，今晚你為什麽不下令懲治沐天澤那個小畜生，你知不知道，他差點就讓我宋家絕後！”卻原來來人就是宋氏的弟弟昆陽宋家的家主宋英顯。

　　“閉嘴，你罵誰是小畜生?我不準你這麽放肆。難道你要我偏袒娘家人懲罰自己的親孫子嗎?這讓宗親族老們怎麽看我?”宋氏呵斥道。

　　“好啊，原來你是要做個處事公正的當家人，想法不錯。不過姐姐，別怪我沒有提醒你，沐啟元不是你兒子，那幾個小家夥更是和你半絲血緣關系也沒有，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宋英顯尖銳的譏諷挖苦道，聲音裡蘊含著憤怒和殘忍。

　　“你放肆！我告訴你，宋英顯，你做什麽都可以，看在一奶同胞的份上，我都能忍，但是我不許你再打這幾個孩子的主意，你聽見了沒有?”宋氏猛地起身有些被戳到痛點歇斯底裡的喊道，幽暗燈光忽閃著，映襯得她面目猙獰，一滴淚水從她垂落的青絲間墜落。

　　“好，好！我記住了。希望你將來不會後悔，哼。”宋英顯冷笑幾聲，拂袖而去。

　　…………

　　“你說什麽?”百草園的書房裡葛三山一臉驚奇的高聲問葛天雄。

　　“爹，您沒聽錯，二少爺在讀大明會典。”

　　“是真的在讀還是隨便翻翻。”葛三山猶自不敢相信。

　　“一開始大壯告訴的時候我也不敢相信呢，於是我就偷偷跑去快意樓瞅了瞅。”

　　“怎麽樣?”葛三山急迫的追問。

　　“二少爺在房裡點了三盞燈，趴在小方桌上看的可認真了，那神情裝不出來。而且二少爺不光讀大明會典呢，還有水滸傳三國演義這些小說話本。”葛天雄明白父親的心情笑呵呵的說道。

　　“好啊，沒想到二少爺竟如此聰慧，沐家後繼有人啊。有時間，我要去看看他，原先啊就看見他頑皮了，誰想到如今是開竅了還是怎麽的，啟元地下有知，想必會很欣慰啊。”葛三山眉開眼笑，臉上的褶皺更多了。

　　“爹，今兒個二少爺的事還有呢。”葛天雄一臉的神秘的說道。

　　“哦?還有?”

　　“是，今天晌午，宋英顯的孫子領著一個仆從欺負三少爺和小姐，正好被二少爺看見了，二少爺拔劍刺傷了宋家的仆從，還搶了宋家那個孫子的錢。本來也沒什麽，小孩子打架而已。不過二少爺卻來了個惡人先告狀，下午的時候夫人抓著那些宗親族老說宋家欺負她們孤兒寡母，讓宋家人落了好大一個沒臉。”葛天雄一臉驚歎的說道。

　　“是嗎?二少爺這倒是有勇有謀，小小年紀，厲害！宋家這幫貨色沒一個好東西，他們今天的富貴是誰給的?他家的孫子要是沒有他們的教導就敢欺負我沐府的少爺小姐?這不是欺負孤兒寡母是什麽?這幫子宗親族老就這麽算了?就應該把他那孫子抓起來抽一頓鞭子，讓他知道尊卑！一個個看似公允，他們暗地裡貪墨了沐府多少銀子以為老夫不知道?他們是巴不得看著國公家倒霉啊，甚至於某些人恐怕還有非分之想呢。”

　　“是啊，爹，現在的情勢我們應該出手啊。”葛天雄急迫的道。

　　“原先我想著少爺們年紀小，擔不起大任，索性就放任他們，保證沐府和雲南的穩定，讓少爺順利掌權。但現在看來，我還是小看了他們的貪念啊。這是逼我這老頭子出山啊。”

　　“爹，

您說怎麽辦吧?”　　“天雄，讓你的那些師兄弟們都回來，先把沐府的安全問題解決了，一切都要等到葬禮結束後再說。”

　　…………

　　自從讀了大明會典，放下了心頭的包袱以後，沐天澤感覺自己在沐府的日子開始變的風平浪靜起來。他每天的作息極為規律，一早一晚兩次祭奠，就相當於每天兩次長跑，剩下的時間他都用來看書。大明會典粗讀一遍之後，他又開始了第二遍的精讀。偶爾，他也會拿出水滸傳和三國演義這兩本名著讀上一讀，感覺又有了些新的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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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有些刁蠻有些讓人無語，但是，對於這個粉雕玉琢的可愛妹妹，他還是很喜愛的。其實她也蠻好打發，畢竟要說故事，沐天澤知道的那可不是一星半點，最一開始他都是給餐肮適攏了髟⒀裕磺Я鬩灰梗窳滯埃餐繳啊5欽廡┩肮適縷氈槎絛。逄煸蟠靠考且淶幕耙布遣蛔《嗌伲院芸燜湍源湛樟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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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天澤本以為天龍八部這本書那麽長，應該可以應付芏噯兆恿稅傘5蟯蠣幌氳降氖牽秸飧齬適輪螅溝椎娜肽Я耍刻於際親紛潘是榻塚骸岸綹紓酉呂茨兀俊薄岸綹紓怵χ嗆沒蛋　！薄岸斡懶寺穡俊薄c逄煸笫淺溝椎牟灰氚簿駁目詞榱恕

　　更甚的是，聽他講故事的人群在漸漸擴大，最先的是夏荷，經常不好好乾活，是陌镄祝勉逄煸笪薹ò諭眩豢妓怪皇竊阢逄煸罌駁氖焙蚣僮敖創蟶ǎ緩缶駝駒諛搶鏌歡歡氖哦洌罄矗逄煸笤市硭亂黃鶥懊凰稻桶崍頌跣“宓式矗勉逄煸蠓滯饢抻铩

　　而現在，外間的春蘭，秋菊，冬梅三個也開始定時就趴窗戶偷聽了，晚上的時候，燈光映射著她們三團黑影，讓沐天澤是又好氣又好笑，最後勉強也讓她們加入了進來。

　　沐天澤已經暗暗賭咒發誓，這部天龍八部將是他在這個世界的絕響。

　　…………

　　每天夜裡躺在床上的時候，沐天澤都會把一天的得失在心中過濾一遍，自省自查，這樣下來，每每都會讓他體悟到一些平日裡不曾注意到的細節或者新的認知角度。

　　閱讀大明會典的時候，沐天澤都是撿著記載了雲南情況的部分研讀，這讓他很快就了解了雲南。相比東南富庶之地，雲南的經濟形勢可以說很可憐，人口官方記載是二百一十萬，夏秋兩稅不到五十萬石，還不如江南地區的一個府縣。

　　雲南周邊有著數量龐大的土司，長官司，宣撫司，宣慰司，軍民府，他們都是有著很強的自治權力的地方，也因此雲貴兩地的賦稅是不用上交中央的，直接供應軍隊。雲南生產的鹽鐵等資源也全部歸本省使用。這樣的狀況使得沐府的存在顯得尤為重要。

　　沐天澤不得不承認，大明會典是一本奇書，相當於一本行政官員必備，上面還詳細的列舉了各級政府的主要日常任務，各級官員怎樣見禮和排列座位，皇室怎樣婚嫁和品級規格，典禮用什麽音樂和先後順序，主要行業怎樣經營和經營范圍，還有全國的政治區劃和土地制度，事無巨細統統在案。

　　從這本書裡，沐天澤清晰地感覺到了明朝的統治思維，那就是簡樸粗放。明朝有品級也就是入流的官員少得可憐，兩京加起來也不過千人。雖然表面上明朝的制度極大的約束了地方的權力，幾乎把所有現實情況都考慮在內做出了完美的安排，但是在實際操作中嚴重缺乏可行性。

　　官員太少，機構分散，經費不足，俸祿不夠，這種種狀況造成了明朝以後直到現在都嚴重存在的官員收入不依賴工資的問題，也就是嚴重的全面官場腐敗。明朝以降，如果一位官員只靠工資的話，那他的結局隻有餓死。隻吃請和為親族謀差事的就已經是了不得的清廉官員了。

　　還有就是不受限制的胥吏問題，這些胥吏就相當於臨時工，他們中除了捕快等極少數財政出錢養活外都是沒有固定工資的，那麽他們發明出聞名後世的潛規則來借以謀生也就不奇怪了。

　　沐天澤醒悟到沒有任何事物是獨立存在的，統治智慧是在沿襲前任的基礎上發展起來的，歷史上沒有聽說過僅僅憑借統治者的主觀臆想而橫空出世的政治制度。

　　治理國家很多時候，秉持的都是經驗主義，沒有人可以憑空捏造出一套超前的政治設計上層建築，因為一來不能肯定它管不管用，二來它也肯定得不到統治集團內部的認同和支持。

　　明朝也像漢承秦製一樣沿襲了元代的政治制度，在此基礎上又有了很大的改動。前朝是如何失敗的?這是每一個開國大帝共有的問題。而對這個問題的認識，造就了歷朝歷代的統治思維，簡單的講就是為了堵住他已知的可能發生的統治風險。

　　比如說元代的人身控制是比較低的，朱元璋認為就是因為元朝不抑商，開放交流，導致了稼穡不行和外來疾病的入侵，最終造成了元的滅亡，於是他加強了對百姓的控制和實行閉關鎖國。

　　站在他的立場上不能說錯，雖然從此以後官府對人身的控制已經達到了僵化的地步，匠戶，農戶，商戶，娼戶等等，子承父業，永不改變。一開始這樣的戶籍制度是有利於明朝鞏固統治實現穩定的，但是它嚴重的束縛了人的創造力，將一個國家的統治能力和發展程度人為的封了頂，那麽當明後期出現了意料之外的大風險的時候，這套政治架構明顯不能適應，最後的結果隻能是頂破國亡。

　　歷史是人的歷史，但所謂人在更多的時候卻不是具體的個人，因為細究到每一個具體的人的時候，歷史沒有真相，沒有人能準確的知道歷史上的人在某一個時刻某一刹那他的思想是什麽以及行為是什麽，究竟是什麽樣的因素促使他做出什麽樣的行為，如果隻是糾纏具體的人的事跡，那就是小說了，而不是歷史。

　　更多的時候，歷史是一個個的統治集團在推動的，因而具有廣泛的社會認同和群眾基礎，比如隋唐的關隴集團，宋的文官集團，朱元璋的淮西集團。在時間長河的上，歷史的大脈絡大事件大方向確定和清晰，但是在每一個細微的點，它允許人們自覺地充分想象。

　　有刺激才會有反應，出現問題才能解決問題，這個順序在歷史上的大階段從沒有顛倒過。後來者總是喜歡肆意的嘲笑古人愚笨，在現代文明的基礎上鄙視古人，認為已知的文明絕對優越，沐天澤認為這是純粹的馬後炮，不是每個人都能穿越的，這就好像知道答案和解題思路的人嘲笑自己冥思苦想做題的人蠢笨一樣，是很沒有素質的行為。

　　俗話說開卷有益，沐天澤結合自己兩世的經歷，透過一本大明會典，對明朝社會有了屬於自己的獨特理解，而他相信這會使他和大明朝的命運在未來的某天發生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