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人事任免的公文往來不是秘密,按例要每天關報禦史台,讓他們監督。〔[(?〔w〕w〕w〕.)].}c>o}m]
禦史們正商量著明天一起彈劾張士遜的事情,對此根本沒有在意。張耆在朝裡當權的時候,他自己不提出來,三班院不會平白得罪他,家裡的親戚都任閑職。現在早已經不如當年威風,哪個會關心邊遠州軍的一個小監當官?
到了傍晚,知諫院孫祖德過來請侍禦史蔣堂出去喝酒,順便打聽一下禦史台的風聲。
諫院地位遠不如禦史台,而且諫官更加講究獨立性,風聞彈奏都是各行其是,朝廷規定沒有必要請示主官。孫祖德的人望又一般,組織不了手下的諫官跟禦史台一樣商量好了一起行動,沒辦法只能準備附和一眾禦史。
到了清風樓裡,兩人選了一個小閣子坐了,聊過幾句閑話,話題便轉到張士遜的身上來。聽蔣堂講眾禦史明天要一起彈劾張士遜,孫祖德心裡就有了計較。
正事講完,便說些京城裡的閑事。
孫祖德道:“昨天有一則趣聞,張仆射家的小衙內張信一,看上了潘樓附近一家開小酒店的小娘子,連著兩天在那裡糾纏。不想那個小娘子跟鹽鐵副使徐平有些瓜葛,把徐平叫了過去,很是羞辱了一頓張信一,據說還動手打了他。”
蔣堂聽了,心中明白,這哪裡是趣聞,隻怕是那個張家小衙內不甘心在徐平手下白白吃虧,告到了諫院那裡。諫官可以風聞奏事,如果不想講,誰都不能探聽消息來源,就是帝王宰相也不行。很多心裡不滿的人便會向諫院遞狀子,要求把自己的名字隱去,不然他們哪裡來的那麽多風聞。禦史台雖然也有這功能,但沒有諫院方便,諫院到底掌握著鼓院和檢院這兩個面向平民的告狀機構。
孫祖德一提起來這件事,蔣堂就知道他是到自己這裡求支援。去年因為廢郭皇后,三位台諫官到徐平家裡生事,事後奪官,自己也是其中一位。因為這件事,台諫言官們算是跟徐平結下了梁子,只要有機會總是要惡心他一下。現在機會到了眼前,怎能放過?
可惜台裡已經定下來明天壓下其他所有的事,一致對付張士遜,雖然說制度上可以單獨言事,便那樣就得罪了同僚。
想了一會,蔣堂道:“說起這件事來,今天三班院關報來的任免文書,其中就有這個張信一,被差到了漣水軍任鹽監,搞不好也是因為徐平。”
“必然是了!世間事哪有這麽湊巧?昨天徐平和張信一起了衝突,今天就把他差注到了外州軍!李學士年老庸懦,徐平如果跑去關說,他也不好不允!”
說到這裡,孫祖德有些興奮,臉色都紅了起來,熱切地看著蔣堂道:“希魯,徐平這廝行事如此肆無忌憚,明天我們一起聯名彈劾他!張信一到底是公侯之家,就被徐平這個佞幸小人如此羞辱,豈能忍他!”
蔣堂搖搖頭:“不行,明天禦史台要一起彈劾張相公,我不能讓同列失望。延仲可以聯合本院諫官彈劾徐平,讓他在京城裡不要過於囂張。”
“也好!那明天禦史台對張相公,我們諫院便對徐平!我可是打探得清楚,徐平不但羞辱張信一,還動手打了他!簡直豈有此理!”
蔣堂笑道:“怪得誰來?公侯之家,哪家的衙內進進出出不帶著許多隨從,只有張仆射家裡一個銅錢看得千斤重,自從罷了樞密,不能再隨便役使兵士,他們家這些衙內身邊連個跑腿傳話的都沒有。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衙內,哪裡是徐平這凶徒的對手。
”蔣堂嘴裡說著,心裡卻躊躇了幾次,要不要提醒孫祖德,這次彈劾徐平要小心點。雖然言官可以風聞奏事,但也不能信口胡說,他的手裡並沒有徐平找三班院的證據,到時候不要被徐平反咬一口。想了一想還是算了,蔣堂也想看看徐平吃癟。
至於徐平直接行文三班院如此明目張膽,他們根本連想都不敢想。
第二天早朝,呂夷簡奏過中書的日常政務,張士遜出列,上章自劾,請求罷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出知外州。借口是回家問過家人才知道交引鋪牽連的金錢數額太大,再在政事堂坐不自安,自己領罪給其他官員做個表率。
對面監察百官的韓億沒想到張士遜來這麽一出,昨天眾禦史商量好的全沒了用處,心中大急,不斷給糾查風紀的殿中侍禦史使眼色。
徐平站在百官群中冷眼旁觀,顯然是張士遜昨晚得到了風聲,今天先製人,來個以退為進,讓找他麻煩的人撲個空。
趙禎看著張士遜白蒼蒼,想起以前自己為太子時張士遜盡心輔佐,哪裡能夠因為家裡的一點小生意就把他罷相,溫言撫慰。
最終結果是收下張士遜的自劾奏章,下朝之後再議。
等到第二班樞密院奏過了政事,禦史們還沒回過神來,一時竟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慣例第三班是禦史言官奏事,孫祖德見眾禦史被張士遜打了個措手不及,在那裡犯傻,心一橫出列,高聲道:“微臣劾鹽鐵副使徐平跋扈不法!”
垂拱殿不大,徐平排在一眾待製以上的大臣後面,位置已經到了殿外。為了讓眾官員站得整齊,殿外地上排得有一塊塊圓石,大家都是站在圓石身面。
這些圓石天天都被人踩在上面一兩個時辰,早已經磨得光滑無比。本來徐平在那裡站得無聊,腳輕輕地晃動試著腳下大石的光滑度,聽到這句話,一下子精神起來。
殿裡的秩序是由禦史台和閤門司等幾個衙門一起維持,但起主要作用的是禦史台,這便有些便利,言官奏事比其他官員方便得多。
孫祖德高舉笏板朗聲道:“臣風聞,昨天潘樓附近,鹽鐵副使徐平和東頭供奉官張信一因為一個民女生爭執。徐平倚仗自己人多,公然羞辱張信一,且動手掌摑!作為朝中大臣,徐平如此行事,與街頭爭風吃醋的閑漢有何區別?實在失朝廷臉面!”
徐平聽著,微微搖了搖頭。他既然做出來了,哪裡還怕別人說,本來就是想把事情鬧得大一點。經過這幾個月京城裡的日子,徐平越懷念自己在邕州的老部下,這次公然為段雲潔出頭,並且毫不掩飾地對付張信一,本就是為了向當年的老部下市恩。等到有了機會,從邕州調人入京,便就是自己的班底,強過現在孤家寡人,處處受人掣肘。
孫祖德的話聲不停:“而且,臣還知道,徐平暗暗托三班院的官吏,把張信一遠放漣水軍鹽監!徐平本已娶妻,還為了一個民女,利用職權行私利,令人不恥!令人心寒!”
趙禎在座上皺起了眉頭。
爭風吃醋他不往心裡去,這幫言官沒事爭這個他還覺得煩得很,他自己不也為了廢後被言官弄得下不來台。大臣怎麽了,大臣就不能有自己喜歡的女人了。
但打人這可是過了,張信一聽名字就知道是張耆家裡的,劉太后在的時候張耆的家人可沒少往宮裡面跑,趙禎自然知道。雖說現在張耆罷了樞密使出知外州,還一樣是國公使相的身份,徐平怎麽能一點面子不給,一言不合就動手打人?
群臣對面的韓億對孫祖德卻有些生氣,現在什麽時候,大家正醞釀怎麽對付張士遜呢,他卻弄這些芝麻小事出來轉移事線,實在讓人無語。
由於站得太靠後,也看不見徐平的身影,韓億朗聲道:“徐平,孫諫院說的可是確有此事?你出列自辯!”
徐平高聲應諾,由閤門的人帶著,從人群裡擠了出來。
行過禮,徐平道:“事情確實是有的,不過可不是為了什麽爭風吃醋。”
孫祖德冷笑:“怎麽不是?我可是聽說那女子美貌,引得你和張信一爭執!”
“諫院,你雖然風聞奏事,可不能亂編故事,我明明是因為別的理由才去出頭的。”
“哪個會信你?京城裡面哪個不知道你家夫人眼裡不能容人。自然是你與那女子有瓜葛,又怕家裡夫人,才養在外面,結果惹出事來!”
徐平聽了孫祖德的話,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心裡實在是難以形容。什麽時候林素娘還有了這個名聲了?明明知書識禮,卻成了京城知名的悍婦?
“孫諫院,東西可以亂吃,話卻不能亂說!你知不知道,你剛才的話是平空汙蔑兩個女子的名聲,你書讀哪裡去了?我之所以去替那女子出頭,因為她父親曾經多年在我手下做事,也是為朝廷做事!我初去邕州,她父親段方是如和縣令,蔗糖務最早就是在如和縣一步一步開拓起來。後來蔗糖務搬去太平縣,段方又任太平知縣,幾年間不知費了多少心力。那是於國有功之人!你知不知道?”
說到這裡,徐平的聲音也高了起來:“段方來京城述職,結果被審官院的公吏推三阻四,夫妻雙雙亡故,也沒能進殿面君!我是打了張信一,那是因為我已經告訴他這女子的父親是於國有功的官員, 這女子還帶著重孝,他依然糾纏不休!我不但驅趕走了那個不知事的張信一,昨天還行文三班院,把他差注外路州軍!邕州六年間,戶口從不足萬人到數十萬,錢糧增加百十倍,是這些官員一點一點乾出來的,中間他們不知吃了多少辛苦,沒道理到京城裡子女還受權貴之家的羞辱!在邕州這些官員吃糠咽菜地跟著我做事,如果我連他們的子女的這一點臉面都護不住,又有何面目去面對他們?豈不是給朝廷抹黑!”
“言官風聞奏事,可不是隨口編故事!事情清楚明白,到你嘴裡卻成了這個樣子,言官什麽時候成了長舌婦了?榷貨務的公吏上下勾結,與商鋪勾結,難道能做得天衣無縫不成?不見你諫院有任何風聞!衛真知縣黎德潤被州吏挾怨報復,自縊而死,多少年了也不見你們諫院為他說話!只會長舌婦一樣上殿傳這些事情,孫殿院,你們這屆言官不行!”
黎德潤是濟州人,因為揭州吏營私舞弊收受賄賂,被州吏聯名誣告,在獄裡自縊而死。徐平因為與東州逸黨的石延年相熟,家裡人告到他這裡,由於案件的材料還沒有整理清楚,還沒報上去,現在乾脆一起提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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