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光明媚,微風不起,太陽曬在身上暖洋洋的。E┡ Δ小說Ww%W.*1XIAOSHUO.COM大道上人來人往,不時可以聽到異鄉的口音。最近一段時間,洛陽城裡外地來的客商明顯多了,棉布這個商機,已經被很多人盯上。特別開府的商人,對棉布不陌生,甚至比洛陽本地商人行動都迅。
結束了長壽寺大起居,徐平和王堯臣並肩走出門來。看著街上來來往往的人群,徐平對王堯臣道:“前面有家酒樓,菜色極是清潔,特別是做得好鯉魚。我們到那裡吃條魚,喝幾杯酒,先不急著回衙門去。”
王堯臣正要與徐平商量一下最近的形勢,自然應允。兩人也不騎馬,信步沿著街道向前走去,不多遠便就到了一座中等規模的酒樓前。
這是河南府的產業,一樣是被衙前撲買。只是這裡生意極好,這衙前已撲買多年。
酒樓前迎客的小廝最是眼尖,見到徐平和王堯臣過來,一路跑著迎上來,不住地行禮問候,向酒樓裡面讓。一邊頭前帶路,一邊不住地給酒樓裡的人使著眼色,告訴他們來了大人物,好好侍奉,千萬不要惹出亂子來。
到了二樓,選了一間清靜整潔靠窗的閣子,小廝擦著凳子,一邊問道:“兩位官人今天用讓什麽酒菜?店裡的新鮮的洛河鯉魚,最是肥美!”
兩人坐下,徐平對小廝道:“你看著上菜吧,鯉魚也做一條來。酒選瓶溫和些的,我們兩人都喝不了烈酒,其他你拿主意便了。”
小廝答應一聲,便識趣地出了閣子,去安排酒菜了。
店家上了茶,王堯臣喝了一口,把茶杯放下,對徐平道:“最近洛陽城裡不太平啊——”
徐平笑道:“又不是什麽大事,聽說你不是把銷銅錢鑄器的什麽宋員外抓了,不但是追回了錢莊被搶的銅錢,還有許多富裕。這種不太平的事情,又有什麽關系?”
王堯臣聽了就笑:“誰能夠想到,那宋員外竟然是個大賊,從他家裡起出來的銅器,可不比那四車銅錢差多少。有這些錢貼補,我的手頭突然一下就闊綽起來!”
此時有銅禁,私鑄銅器本就是違法勾當,宋員外還收強盜的贓物,數罪並罰,他的腦袋是保不住了。雖然說此時並不會抄罪犯的家,但違禁的銅器還是要罰沒的,這些都是違法的贓物。幾千斤銅入帳,河南府的錢庫一下子充實許多。
搶錢的案子已經過去,只剩下馮押司三人逃得不知去向,河南府行出海捕公文,各州縣抓拿。但這個年代的海捕公文也就那麽回事,也沒人指望著靠那把案犯抓回來。
談了幾句案情,話題便就繞到童大郎身上來。王堯臣歎了口氣:“沒想到那童大郎倒是個狠人,能夠把到手的一切都棄掉,手刃了杜二給兄弟報仇,就此不知道逃到了哪裡。他逃得倒是爽快,現在留下一屁股爛帳,城裡炸開鍋了!”
徐平笑了笑:“伯庸焉知童大郎就是把一切棄掉?他手裡經過了那麽多錢財,隨便摳下來一點,也夠後半世享用的了。”
“說是經手,其實他哪裡做得了主?公司是雲行提出來辦的,規矩你知道,帳目都由專人去做,官府查驗,童大郎又能撈到什麽好處?”
此時酒菜上來,小廝倒滿了酒,徐平便就讓他離開,不需在面前侍奉。
與王堯臣喝了一杯酒,徐平道:“伯庸啊,你說的那是守規矩才會如此,但是童大郎那裡,從一開始就是為了逃避把錢存入錢莊,後來又想方設法偷逃稅算,他們可不是守規矩的人。官府查帳,查的只是明帳,如果的暗帳,投錢的人又願意,那誰也沒辦法。”
“雲行這話說到點子上了,我現在就是懷疑,童大郎經手的那些帳目,隻怕有些不明不白。昨天有人來報,一眾分司官員找到了留守司衙門,與孫沔家裡的知院主管激烈爭吵了半天。聽說,就是為了他們投到童大郎公司裡的錢不知去向。”
徐平聽了就笑:“錢莊被搶一次,大家也都應該看清楚了,銅錢那麽重,你能夠搶去哪裡?你就是把錢莊的銅錢搬回家去,花也花不掉,運也運不走,早晚還得乖乖還回來。童大郎一個人,最多加上一個日常跟著的隨從,能帶走多少銅錢?五十貫他們就拿不動了!”
王堯臣道:“然而現在就是他經手的帳目不清楚,錢不見了——”
“錢總有個去向,帳目官府查驗過,錢不該不見。現在說錢少了,那就擺明了他們以前給官府查驗的是假帳!做假帳?哼,現在就看孫沔敢不敢出來認了!”
孫沔敢認,徐平就能把他配到邊遠州軍去,老帳新帳一起算清楚。轉運使司是管不了留守司,但出了這種事情,管不了也管了,誰還能說徐平什麽?
王堯臣歎了口氣:“到了這個地步,孫沔必定無法全身而退。那錢的數額可是不小,別說他一向慳吝,不舍得向外掏錢,就是肯掏,隻怕砸鍋賣錢也填不上。我現在擔心的,是此次牽扯太廣,而且受牽連還都是勢力人家,到時鬧出亂子來。前些日子,你說童大郎那裡就是洛陽城的垃圾筒, 任他們鬧去,這下可好,他自己把垃圾筒把踢翻了——”
這種事情,徐平可是不陌生。在他前世,因為各種非法集資之類,最後為的卷款跑路,剩下被騙錢的民眾各種各樣的都有。告狀上訪的,喝藥跳河的,圍政府大門的,什麽樣的人沒有?到了這個年代,還無非是一樣的路子,只是被騙的都是有錢有勢的,一不小心就要鬧到朝堂上去。王堯臣擔心的也是此事,朝廷查問,他要擔壓力。
想了一想,徐平正色對王堯臣道:“伯庸,此事你可要拿定主意,卻不可因為有人鬧起來便就和稀泥。錢是他們自己投進去的,官府查帳也盡了本分,若是正經做生意,即使童大郎跑了錢也不可能追不回來。禍是自己闖出來的,便就自己擔著,再怎樣鬧,你這裡依法斷案就好。如果你用官府的錢去補這個虧空,到時兩面不討好。拿到錢的,不管你給多少都覺得少了,人心不足,到時不定反咬你一口。跟此事無關的,說你浪費民脂民膏,討好權勢人家,更是不會有一句好話。借著這件事,也給大家一個教訓,老老實實按照朝廷法例做事,自然平安無事,想偷奸耍滑賺便宜的,只能聽天由命!”
王堯臣出了一會神,點了點頭:“我明白。只是打翻了垃圾筒,誰願意掃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