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意終於好起來了,大姐跟人合開的製衣鋪子也很紅火,最近這一段日子真是什麽都順。唐老兒舒舒服服地坐在酒樓前的大樹下,閉著眼睛養神。
聽見路上傳來細碎的馬蹄聲,唐老兒睜開眼睛,正看見見過起次的那個買車漢子走了過來。唐老兒急忙起身,迎了上去。
馬車上搭著草簾,也看不出裝的到底是什麽,只是顯得甚是沉重。唐老兒笑道:“你這漢子又拉了什麽到城裡來賣?真是好買賣,每見你一次就變得富態一分。”
漢子笑道:“是一車嫩薑,拉到城裡好壞換幾個錢使用。我們那裡的薑有些名氣,叫作張良薑,聽說是張良帶兵打仗,這薑救過他的性命。”
這些地方上的土特產經常扯一個歷史上的有名人物作大旗,當不得真。這個年代還講原則,不是隨便亂編,比如張良薑,最少歷史上張良是真在那個地方待過的,至於其他說法就是附會居多了。到了後代就更加離譜,完全就是信口胡編,還最喜歡跟皇帝亂攀扯關系。什麽哪個皇帝私服出宮,哪個皇帝下江南,吃了讚不絕口之類,實際上那皇帝活了一輩子連皇宮都沒有出去過。也沒有辦法,後來編故事的人也只知道那麽幾個皇帝是古代名人。本來這種附會還有傳播歷史知識的正面意義,後面的胡編連這意義都沒有了,純粹是拉虎皮扯大旗,亂編歷史典故,奸商的手段。
唐老兒掀開草簾一角,取了一枝嫩薑出來,拿在手裡看了看,讚道:“果然是好薑!”
漢子道:“老丈是開酒樓的,隨便取幾枝留著使用。這些土產在城裡值幾個銅錢,鄉下地方不值得什麽,地裡隨便種得都是。”
反正店裡用得著,唐老兒正有這個意思,叫了小廝過來,從車上取了一小袋薑,拿到後廚去。拍了拍手把沾在手上的泥土拍掉,唐老兒對漢子道:“我也不跟你算錢了,過來喝碗酒吃兩塊肉,填填肚子,算是我回請你。。”
漢子走得餓了,本來就是要在唐老兒這裡用些酒飯,當下也不客氣。把馬從車上卸下來,拴到一邊,車拉到樹底下,找副桌凳坐了。
小廝上了酒來,漢子喝了兩口,吃了一塊肉。唐老兒左右無數,坐過來說些家常。
“今年這天氣,熱起來沒處躲沒處藏,能熱死個人。涼快兩天吧,就天天下雨,好像天漏了一樣。老兒我活了幾十年,還是第一次碰到這種怪天氣。”
漢子把嘴裡的肉嚼了咽下去,聽了唐老兒的話連連點頭:“可不是嗎,我們那裡還好一點,春天下過幾場雨。我聽說河南府今年旱了半年,地裡顆粒無收,大災之年哪!”
“唉,災年,上半年旱,下半年澇,種地的沒個好日子過。好在官府有良心,免了今年的夏稅,還向貧窮的農戶貸了糧,說是等來年再還,倒是沒餓死人。”
說起今年的災情,兩人便就有無數的話說,漢子不知不覺一碗酒就進了肚。
唐老兒心情好,讓小廝又取了一碗來,對漢子道:“再用些,你也不急在這一時。”
推辭了兩句,漢子還是取了這碗酒,繼續坐在那裡邊喝邊陪唐老兒說話。
唐老兒道:“好在眼看著這惱人的夏天就要過去了,等到秋天就好了。你們山裡的土產多,你這漢子有這輛車,今年能多掙不少銅錢。”
“哈哈,老丈你這可猜錯了!等到秋天,我就不向城裡販土產啦!”
唐老兒一驚,急忙問道:“這麽一樁好生意,
怎麽就不做了?家裡有事情?”
漢子連連搖頭:“不是,是因為有了更好的生意。老丈知不知道,我們那裡向南,汝州和蔡州種了無數的棉花。前些日子營田務找上門來,我們這些有車的人家,等到開始收棉花的季節,都幫著向洛陽城運棉花呢!”
“棉花這東西,這一年我也常聽人講,我家大姐就開鋪子給人做棉布衣服,只是卻從來不知道是個什麽樣子。你給我說一說,這棉花真地長得跟花似的?”
“我們那裡不種,又哪裡知道?不過聽人說,還真地跟花似的,開起來蠻好看。”
唐老兒感歎了一會,想不明白怎麽用花織衣服,也就乾脆不想,問那漢子道:“既然你們那裡不種,營田務怎麽會找上你們來運?”
“我們的家正在南下大道,方便啊。營田務的棉花都是順著汝河運到汝州,再用車運到洛陽城裡來,當然要找我們這些在路上的人家。老丈,我聽說到時會有無數的大車從你這裡過,到時好生意,可要多準備些酒肉!”
“夠的, 夠的。”唐老兒連連點頭,“這一年我這裡的生意好起來,南下路上的客商也多了,可跟去年不能比,酒肉不缺。”
在唐老兒的心裡,覺得多又能多出多少人來?開店的難道還怕大肚客?那漢子只是聽說自己左近有車的人都加入到裡面來,知道人多,但多到什麽程度也沒準。
路的對面一樣有大樹,杜二的酒樓也一樣在樹下擺了桌凳。只是他的酒樓裡一向都是做富人生意,酒肉價格虛高,桌凳擺在那裡也沒有人坐。
此時只有杜二圖涼快佔了一副桌凳,對面陪著一個客人。那客人一身褐衣,頭上老大一頂范陽笠,罩住了大半張臉,也看不出長什麽樣子。
杜二喝了一口酒,看著路對面啐了一口:“真是沒天理,那個老兒的生意竟然好起來了!”
對面的客人冷冷地道:“你還是先不要操這個心吧,一天多賣幾十碗酒才能賺幾個銅錢?老老實實跟我們兄弟把這次買賣做了,夠你一世富貴的了!”
“押司說的是,那錢莊裡的銅錢堆成山,我們隨便拿一些一世就花不完了。”杜二換上一副笑臉。“只是,押司,這些日子我可不曾虧待了你們,還有什麽信不過我?你們住在我家裡莊上也就罷了,能不能讓我老父回家去?他的年紀大了,受不得苦楚。”
馮押司冷哼一聲:“你放心,他跟我們住在一起,有酒有肉,日子過得逍遙著呢。等到做完這一筆買賣,保證還你一個活人就是!”
杜二眼底閃過一道寒光,卻無可奈何,跟這幾個人比狠,他還不夠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