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視歷史,研究歷史,把歷史跟現實有效地區分開來,有是非觀,有大局觀。只要堅持了這些原則,河湟地區雖然民族關系複雜,徐平還是有信心把那裡平定下來。
人最怕的不是能力不夠,而是不問是非,甚至為了心中的小算盤混淆是非,把黑的變成白的,把白的變成黑的。這樣一種態度,不要說本就是庸人之資,就是天縱奇才也是做不好事情的。不會可以學,從一開始就起了別的心思神仙也沒有辦法。
徐平做事,趙禎還是放心的,他不放心的是跟徐平配合的人。此次把徐平單獨安排到秦州,就是跟其他的部分割裂開來,不要被人拖後腿,最後攪成一鍋粥。
見徐平心中已經有數,估計早就考慮過治理那裡的原則,趙禎便不再多問,對他道:“秦州孤懸隴右,面對的吐蕃又是部族分散,互不統屬。不管是出於其他路面對的黨項壓力考慮,還是免驚動河湟當地豪酋的考慮,給你的兵都不會多。特別是京城禁軍,依我看來能派給你的,只有歸明神武和宣威兩軍,其他禁軍的統兵官隻怕不會想受你的管轄。你曾經管三司多年,找錢糧的本事非其他人所能及,到了那裡可以招土人為兵,別給你番號就是了。你手中的兵力有限,如果真有豪酋拒絕歸附,不得不打,要如何打?”
“稟陛下,臣閑時也曾觀覽史書。冠軍侯霍去病收河西之地,固然是兵精將勇,但精選天時也出力不少。蕃胡逐水草而居,慣例都是春夏遊牧,待到秋高馬肥之後出戰,所以本朝一直有防秋之策。漢軍不然,草精料足,春夏也可以作戰。霍去病出征,正是春夏的時候。臣到河湟,當效冠軍侯故事,春獵秋防,恩威並用,為朝廷收復諸胡!”
趙禎笑道:“前些年國舅在群牧司,廣種牧草,改良馬種,養馬就可以不避天時。你到了秦州之後,倒是正可以用這辦法。春夏出戰,蕃胡確實難擋。”
李用和在群牧司的辦法還是徐平教的呢,徐平用的比他精多了。漢軍當年選在春夏出征,每每對匈奴作戰能收奇效,是建立在西漢雄厚的國力基礎上。漢軍的馬不但喂草還喂精料,而且精料佔的比例不少,一定程度上不需要在春秋草好的時候補膘,匈奴可沒有這樣的條件,實際上遊牧民族都沒有這樣的條件。徐平廣種苜蓿,還有對草進行調製,製成乾草的技術,比單純的用精料喂馬更加科學。
乾草可不是簡單地把草曬乾就算,那樣草的營養會丟失大部分,不能代替精料。徐平前世的乾草,是有技術條件的,曬多長時間,含水量多少收貯,還要經過調製,留住草裡的大部分養分,很大程度上能夠代替精料。徐平學的就有如此收割、調製、貯存牧草的內容,用到這個年代足夠了。達到留住鮮草的七八成營養,五六成也了不起了。而且壓成捆的草料容易運輸,因為密度合適,用車說不定比糧食還更好運輸呢。
春獵秋防,利用強大的國力與蕃胡部族打時間差,徐平不信不能把那些一心不想跟自己走的人折騰得欲仙欲死。只要兩三年,這些部族的人就活不下去了。
第二日,夏竦在審官院衙門的院子裡,走過來走過去,不住地搓手。每轉一圈,都抬頭滿含希望地看一看遠處皇宮的方向。昨晚學士院鎖院,今日必有大除拜。
隨著張士遜被貶,緊接著盛度和韓億也被免去同知樞密院的職務,一下子出了這麽多缺,夏竦就不信輪不到自己。章得象已經確定到樞密院去接替韓億,這樣就連政事堂也空了位子出來,
夏竦更加浮想聯翩。同是執政,參知政事的地位可是要高於樞密副使的,樞密使被王德用佔住了,不能再想,夏竦希望的是自己能到政事堂接章得象的位子。看看快到中午,夏竦急得嗓子冒煙,大冬天汗都流下來了。
等待的時候最難熬,雖然相信自己這次可以入政府,但消息沒有確定,總覺得心裡有千萬隻小蟲子在爬。那滋味難言難說,讓人坐立不安。
突然,外面響起了腳步聲,相當急促,直向審官院的院子裡來。
夏竦面上一喜,轉向門邊,滿臉熱切地看向那裡。
一個公吏滿頭大汗急匆匆地衝進來,顯然是路上跑得急了,臉色發紅。
夏竦認得是宋庠身邊的人,昨晚鎖院正是他當值,肯定是來向自己報喜了。快步迎上前去,夏竦一把抓住來的公吏的肩膀,熱切地道:“內翰完成製詞了?東頭,西頭?”
公吏看著夏竦,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愣了好一會才道:“回尚書,既不是東頭,也不是西頭,這次是外頭。”
“外頭?”夏竦一頭霧水。“外頭是什麽意思?難道要我外任?”
東頭是東府,即中書門下,西頭是西府,即樞密院,外頭是幾個意思?
“尚書說的是。 學士說,尚書這次要到永興軍去任職,做陝西路的帥臣。”
“什麽?我這裡巴巴地等著進政府,卻被一腳踢到陝西路去了?!”夏竦氣得差點跳起來。“既然是外任,那鎖什麽院,搞什麽大除拜!”
來報信的公吏這才有些清醒過來,換上一副笑臉道:“恭喜尚書建節!官家對學士說因為西北戰事,去那裡的帥臣以職換武,以便統軍作戰名正言順。尚書的龍閣稅學士,換了奉寧軍節度使,出知永興軍,兼陝西路經略安撫使,為一路大帥!”
夏竦一時怔在那裡,憋得臉通紅。節度使有什麽希罕的,他又不是武將。只要進了政府做了宰執,以後出外任職,只要是邊地雄州,哪個不帶節度使。
趙禎倒是好心,節度使的俸祿比閣學士高得多,西北任職辛苦,給點錢補償。再一個用文臣作大帥,以前的先例並不多,所以加個武將的品級,以示職在武事。
此次派往西北的文臣大規模地以文換武,是兩宋數量最多最集中的一次,夏竦不過是其中一個而已。當然文臣大多不屑於做武將,給錢多也不行,地位不同。以前的陳堯谘就是例子,他被換了節度使,老大年紀還被母親打了一番,說是狀元之身,卻去做武將,貪節度使多出來的那個錢,有辱門風。事後陳堯谘上表推辭,死活不肯做。
為了防止再發生此類的事情,這次不是徹底的以文換武,只是用職換武,而官員的文資本官不變。去西北的文官,很多都會是這種不文不武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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