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反，馬文軒雖然其貌不揚，氣場也看似最弱，但他卻是最難對付的一個。這種碰上誰都樂呵呵的，哪怕和你吵架也笑嘻嘻的人，一定心機深沉，而且時不時地還能和你鬥狠，只不過平時不太容易看出來罷了。　　所以黃正陽其實算是最中規中矩的一個，畢竟這麽大歲數了，做什麽事情都要顧及一點臉面。所以三人中他說的話應該是最有分量的，不過也正因如此，他應該是講話最謹慎的一個人，不到最後關頭，不會輕易表露自己的態度。

　　咳咳！

　　楊凡故意咳嗽了一聲，然後緩緩站起身，衝對面三人微微欠了欠身，臉上綻開一絲和煦的笑容:“三位前輩在此，其實我也真的不敢以大師自居。不過呢，有句俗語說得好，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不留神就把前輩拍在了沙灘上……還有一句俗語也說得好，是騾子是馬拉出來走兩步……所以口舌之爭真的略顯輕浮。咱們今天既然是來鑒定藏品的，那麽就該直入正題，其它的說了也是浪費口水。”

　　這話一出口，顧秀曼就抿嘴笑了起來，顯然她沒想到楊凡居然會針鋒相對，嘴巴如此毒辣。而曹哲彥則嚇得汗都出來了，一邊抹脖子，一邊飛快地查看三位大爺的臉色。

　　還好，三人都是見慣大場面的，伶牙俐齒的人見過沒有一千至少也有一百，所以臉上全都露出譏諷的笑容，黃正陽搖搖頭，把目光從楊凡臉上轉了開去。馬文軒則繼續微笑著，左手下意識地轉了轉右手大拇指上的翡翠扳指。

　　陳泰鴻則把頭緩緩放了下來，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瞪著楊凡，忽然伸手把那件鎏金佛像上面的絨布拿掉，然後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楊凡瞥了瞥唐一祖。

　　老頭一直在不緊不慢地溜達，這時候也不拿正眼瞧那鎏金佛像，只是很隨意地掃了掃，張嘴說道:“明宣德年間宮廷製造的銅鎏金雙修佛像，工藝精湛，存世極少。十年前北方一家拍賣公司曾經拍過一件器形不夠完整的同款佛像，當時的成交價為九百萬。十年後，最少也要兩千萬了。而這件佛像不但器形完整，包漿也非常純正，幾乎看不到什麽瑕疵，實乃稀世罕有的珍品，拍到三千萬甚至五千萬也不是不可能！”

　　楊凡連忙將這段話原封不動地複述了一遍，還沒說完，陳泰鴻臉上的表情就不對了，眉頭微微一皺，先是仔細地打量了楊凡一眼，然後目光又轉向曹哲彥。

　　因為他知道之前公司內部曾經組織過幾次鑒定會，雖然這批人的水平都很有限，但是保不住也有說到點子上的，畢竟現在的谘詢太過發達，任何事物上網一查總能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所以陳泰鴻想當然地以為是曹哲彥他們先做好了功課，然後再把楊凡給推了出來，存心是要他們好看，不禁冷冷一笑，暗道:“就算你蒙對了，但是底子畢竟有限，我只需要提幾個關鍵的問題，你就抓瞎了。”

　　於是學著楊凡之前的樣兒，陳泰鴻故意重重地咳嗽了一聲，然後撇了撇嘴，慢條斯理地說道:“這年頭照貓畫虎也是能蒙個七成像的，不過蒙的終究還是蒙的。你能不能告訴我，這個銅是什麽銅?”

　　楊凡覺得好笑，銅當然就是銅了，還會是什麽銅，不過唐一祖卻很認真地說道:“紅銅！”然後又加了一句，“他肯定還會問你是哪裡的紅銅，你說是暹羅！”

　　果然，當楊凡說出紅銅兩個字時，陳泰鴻馬上就問:“哪裡來的紅銅?”

　　“暹羅！”

　　一聽這個答案，

陳泰鴻臉上的輕蔑表情一下子就不見了。再次仔細打量楊凡一眼，微微點了點頭:“不錯，倒是有點底子。”　　楊凡一笑:“這只能算是常識而已。”

　　噗！

　　一直緊張旁觀的顧秀曼終於忍不住笑出了聲兒。這沒法不笑，原本總是被對方欺負，想回個嘴都不知道該怎麽說，現在楊凡不但反壓對方一頭，而且說出來的話可以把人活活給氣死，真的要為陳泰鴻的肺擔心。

　　果然，陳泰鴻的眼睛又瞪了起來:“常識?好大的口氣！那我再問你，宣德年間的銅鎏金佛像，品相完整，做工如此之好的，如今存世的大概還有多少?”

　　這個問題很刁鑽。

　　第一，不是專攻此類收藏的人是估計不出存世量的，冒然張嘴的話很容易露陷。第二，存世量決定了藏品價值高低，物以稀為貴，有的人自然就喜歡往少裡說，但是真正的行家卻是心裡有數的，你再怎麽忽悠他都不會上當。

　　所以作為這方面的專家，陳泰鴻自信沒有幾個人比他更加了解此類藏品的存世量，因為其中三分之一都在他家裡擺著呢。

　　“單說宣德的話，恐怕存世也就三百多件。如果加上永樂年間的，那就要超過五百多件了。反正經常逛燕京博物館的人都知道，那裡邊大概就有三十多件明永樂和明宣德的銅鎏金佛像。剩下的一半以上則散落在海外，還有一半藏於國內民間藏家之手，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一半之中的絕大部分都進了你們陳家。”

　　這話一出口，陳泰鴻的臉色就徹底變了。不但他臉色變了，黃正陽和馬文軒也同時露出驚訝的表情， 原本看著其它地方的目光全都轉了過來，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又將楊凡打量了一遍，黃正陽緩緩點了點頭，而馬文軒則慢慢收起了臉上的笑容……

　　“好吧，看來你功課做得還可以。”陳泰鴻的語氣已經沒有之前那麽淡定了，“不過說到現在，你都認定這件佛像是真品。那麽請問，你又是根據什麽來確定這件佛像不是贗品呢?”

　　話到這裡，總算進入正題了。

　　鑒定一件藏品的真偽，有時候你會找到確鑿的證據，但是有時候你只能意會而不能言傳。因為有的贗品已經做到了以假亂真的地步，怎麽看都看不出來，但是直覺卻告訴你，這件東西“不真”！

　　所以鑒定的時候最忌諱先入為主的認定是“真”或者“不真”，一般都會很客觀地說出你感覺“真”的地方，但不會一口咬定。同樣的，說一件東西有可能“不真”的時候，也不會一棒子打死，不留任何余地。

　　而楊凡說到現在，用的語氣都是非常肯定的，讓人感覺他是百分百認定這件佛像是真品，其實在行家眼裡看來，這樣的說話方式不但有點托大，而且多少有些不夠專業。

　　不過這也怪不了楊凡，他只不過是一台複讀機而已，而唐一祖又不是專門吃鑒定這口飯的，說話自然不會拐彎抹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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