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份的北國,正是“倒春寒”的時候,白天還是陽光和煦,夜晚卻春寒料峭,寒氣襲人。 韓星推開窗子,清冷的空氣瞬間撲面,精神一振。
幾點寒星閃爍,月彎如鉤,夜涼似水。
星月之光猶如螢火,只在自身周圍幻化點點的光暈,整個村子都籠罩在黑暗中,夜色如同濃稠的墨硯,深沉的化不開……
深深的吸一口氣,冷冽的空氣流過氣管直入肺腑,讓人覺得似乎心情都開朗了一些。
重生回來整整一天了,韓星依然頭昏腦漲,不敢置信。
韓星隻記得,在應酬完省廣電局幾位領導之後,自己站在酒店門口相送,卻一陣頭暈目眩,一頭栽倒在厚厚的積雪裡……
十五年前,他們一家就住在這個山區小鎮裡,雞鳴犬吠,鄰裡和睦,日子平淡而溫馨。
十五年後,他生活在燈紅酒綠,紙醉金迷的大都市,身邊卻充滿了爾虞我詐,利欲熏心。
十五年後的自己,是死了嗎?
那剛到花甲已經是白發蒼蒼的母親,那脊髓病變癱瘓在床的父親,當發現自己死去時,白發人送黑發人,會是怎麽樣的悲痛欲絕?
還有那個背棄了家族拋棄了前程跟了自己足足十年的女人,又會是怎樣的傷心絕望?
所有的一切,前日種種,孟星幾乎不敢去想,因為想了也沒用。
他回不去了。
時間,是這個宇宙中永遠也無法追趕的距離。
當重生這個狗血的劇情在現實裡發生,就意味著昨日的自己和今天的自己,像是隔著天河的牛郎織女星,任憑時間流逝宇宙運轉,永遠是兩條絕不可能交匯的平行線。
一切如夢幻泡影,一朝破碎,不知身在何處。
是莊周夢蝶?
亦或是蝶夢莊周?
韓星那點兒可憐的哲學水平,一輩子也解釋不了。
呼出口氣,腦子有些亂。
轉身走到櫃子旁邊,拿過一張凳子,踩在上面把手伸出去在天花板的排氣孔裡一陣摸索,摸出一盒香煙和一個打火機。
那個時候,自己就是偷偷的把煙放在這個地方,從來沒有被父母發現過。
韓星楞楞的看著手裡的“金橋”煙,往事一幕幕湧上心頭,所有的一切,一如從前……
點燃一支煙叼在嘴裡,深深的吸一口,辛辣的煙草淡藍的煙霧,都有著熟悉的味道。
仰躺在床上,雙手枕在腦後,韓星望著天花板出神。
從2015年回到2000年,從滿臉胡茬的大叔回到粉嫩的騷年,自己應該做些什麽?
韓星是個懶人,一直都是。
懶得學習,懶得工作,懶得賺錢……
他從沒有成為世界首富光宗耀祖,亦或者打倒資本主義解放全人類的奢望,他隻想老婆孩子熱炕頭,孝敬雙親闔家幸福,不愁吃不愁喝的享受天倫。
因為懶,所以從沒有高尚的理想。
也是因為懶,所以就連最普通的願望,也成為奢望……
整日裡東遊西逛,吃不得一點苦,年過而立,一事無成,一家三口住著不到50平的舊公寓,日常花銷還大手大腳,若不是有那個死心塌地愛著自己的女人讓自己吃軟飯,孟星都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麽活……
可就是那個為他放棄了一切的女人,自己也沒有給她哪怕一個簡單的婚禮。
回頭想想,自己的人生還真是失敗啊。
隻是不知道,這一輩子,
能否把那些生命中曾經經歷過的遺憾,一個一個的圓滿? 窗外冷月清輝,夜涼如水,人生如夢。
韓星叼著煙,想著心事,漸漸的睡去。
然後――
煙蒂從嘴角滑落,萬幸沒有燙傷他的嘴,不幸的是,點燃了被子……
韓星睡著的時候已經是凌晨3點鍾,煙蒂掉落在被子上,火星引燃了被子裡的棉絮,並沒有熊熊大火,而是一絲一絲的煙,由青轉白,由淡轉濃,直到滿屋子濃煙彌漫,有如仙境……
煙霧順著門縫飄散出去,被早起的母親發覺。
韓媽發現是從兒子的臥室傳出來的,嚇得魂不附體,尖叫著孟爸的名字,彪悍的撞開房門,扯著韓星的頭髮就薅到客廳裡……
問題不大,隻是引燃了一床被子,並沒有引起火災。
但是依然很麻煩。
因為吸煙的事情被父母發現了……
韓媽是小學教師,素質高氣質高顏值也高,根本不像是生活在這個小山村的人,而是出入會所咖啡館的高端人士,而且最反感的就是抽煙喝酒。據說跟老爸談戀愛之後,十年煙齡的老爸乖乖的戒了煙,活了四十幾歲滴酒不沾……
現在好了,把老公管制的服服帖帖千依百順,兒子居然無視禁令造了反?
強勢的韓媽是可忍孰不可忍!
抬起手照著韓星的肩膀“啪啪”就是兩下,一雙杏眼瞪得滾圓:“熊孩子要翻天啦?居然敢抽煙?你瞅瞅多大危險,怎就不燒死你?”
韓爸對發生在眼前的“家暴”視若無睹,悠閑自在的捧著水杯,愜意的喝了一口水。
對這樣的情形,韓爸早已司空見慣。
十年前,被“暴打”的對象是自己,十年後,自己後繼有人,兒子接了自己的班。
唯一讓孟爸有些不滿的是,當年打自己的時候都是用笤帚疙瘩,咣咣咣那叫一個乾脆,現如今則是巴掌拍兩下就完了。 那小子好歹也是一大老爺們兒,這兩下子撓癢癢似得,頂個球用啊?
韓星有點想哭……
打得狠,罵得也狠,可韓星心裡頭卻熱乎乎的……
十五年後的母親早就丟掉了工作,為了照顧癱瘓的丈夫被生活折磨的光彩盡褪精疲力竭,一頭如雲秀發早已如霜斑白,保養得宜的臉容也被生活的磨難刻滿皺紋。
再看看現在這個站在自己面前,柳眉倒豎氣勢十足的女人,韓星隻覺得心裡酸的難受,一股熱流直衝鼻腔,眼淚就淌了下來。
“媽……”
韓星輕輕的喊了一聲,伸開雙臂緊緊抱住了自己的母親。
溫暖的體溫,久違了的熟悉的氣味,像是一根針一樣在韓星心頭最柔軟的地方狠狠的刺了一下,痛的讓人心悸。
從什麽時候開始,母親的潑辣堅強消失不見,轉而換上絕望無助的冷漠?
“唉……這孩子,你哭啥?媽打疼你了?還是被煙嗆著了?來來,給媽看看……”
韓星這一哭,韓媽頓時心就軟了,手忙腳亂的婆娑著兒子的頭髮,一疊聲的安慰。
韓爸“噗”的一聲就把嘴裡的水噴出來了,目瞪口呆的看著自己的兒子。
這小兔崽子,是我兒子?
你都十九了還哭天抹淚的撒嬌,還要不要臉?老韓家的臉都被你丟盡啦!
忒無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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