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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晟隻帶了兩個便服打扮的軍卒就離開了趙王府,連穆長風都沒有讓跟隨。
走下趙王府的台階,孔晟滿臉的笑容就頓時斂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深的凝重之色。
他今日一早,在他下榻客房的外廳裡發現了一封密函,竟然是皇帝的親筆。皇帝又要在當日那間酒肆與他相見,這封密函究竟是如何傳到趙王府並神不知鬼不覺送到他身邊來的,孔晟一無所知,而看樣子,住在他隔壁的穆長風也是一無所覺。
這只能說明兩點。
第一,皇帝身邊有不少奇人異士,擁有各種神秘莫測的手段。而這種手段既然可以用來當做通傳消息,也可以成為致命威脅。
第二,皇帝的眼線遍布朝野,哪怕是在這趙王府中,恐怕也有皇帝的耳目和秘密力量。孔晟盡管隱居在趙王府中,實際上跟在皇帝的眼皮底下沒有什麽區別。
孔晟不得不承認,現實中的大唐皇帝李亨比他印象中的要高深莫測。其實想想也正常,李亨要真的是懦弱無能之人,在關鍵時刻,也不能果斷發動馬嵬坡兵變,從而分兵西進,在靈武自立為帝了。能當上皇帝的人,能坐上皇帝寶座的人,沒有一個省油的燈。
孔晟在心裡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他正處在命運的轉折點上,進一步海闊天空,而退一步就是地動山搖滿盤皆輸,所以他不能不小心謹慎。
孔晟抬頭望了望絢爛的秋日掛在當空,他略一沉吟,就大步走向街頭。辨明興化坊的方向慢慢行去。
“行人退避!楚王殿下回府!”
旌旗招展,冠蓋雲集,數隊身著明光甲的威武禁軍持長槍開道。數十宮女太監以及各類仆從各司其職,逶迤出了皇城。
此刻。李俶的半幅鑾駕出了朱雀門,緩緩行走在寬闊的朱雀大街上。行人百姓乃至過往商賈紛紛退避在街道一側,向聲勢浩大的儀仗隊投去敬畏的一瞥。孔晟也夾在人群中,等候儀仗過去好通行。
李俶微微有些志得意滿地跨在他那匹雄壯的河西寶馬上,身著紫色王袍,頭戴逍遙冠,整個人看上去威嚴端寧,氣象萬千。
皇帝賜予了他半幅鑾駕。儲君之位即將到手。盡管李俶並不是想故意招搖過市,卻也難掩心頭的幾分興奮和傲然。
長子李適也乘馬在他的身側,落後他一步。
李適也與有榮焉地在馬上左右四顧,用興奮自豪的目光打量著街道兩側向儀仗行注目禮的城中百姓,突然,他的目光一凝,就看見了站在人群中靜靜而立,嘴角噙著一絲冷漠笑容的孔晟。
李適當即想起孔晟那日的傲慢無禮,區區一個從四品的外臣,竟敢不給自己父王面子。這不是捋虎須是幹什麽?簡直就是豈有此理!李適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就打馬快行,伏在李俶耳邊小聲說了一句。
李俶扭頭望去。見人群中一個清秀的少年郎迎風而立,氣質優雅,站在一群商賈百姓中顯得鶴立雞群非常顯然。
他嘴角浮起一抹冷酷的笑容,當即擺了擺手,沉聲道:“停!來人,將那孔晟傳來見本王!”
數名禁軍氣勢洶洶地清理人群向著自己的方向走過來,孔晟眉頭一簇,就知道麻煩來了。他身後的兩名便服軍卒顯得非常緊張,暗暗探手摸向了隱藏在懷中的匕首。孔晟輕輕咳了咳,回頭掃了兩人一眼。輕輕道:“稍安勿躁。若是一會我有麻煩,你們速去興化坊杏花樓見一個人……”
孔晟將皇帝賜給的那塊金牌暗中遞給了其中一名軍卒。
兩名軍卒向孔晟躬身一禮。悄然退去,混進了人群中。
一個小太監神態傲然地走過來,左顧右盼,向孔晟瞥了一眼,尖著嗓子道:“你可是那宋州太守孔晟?楚王殿下有命,請過去見王駕吧。”
孔晟深吸了一口氣,點了點頭:“本官正是孔晟。”
小太監聳了聳肩,轉身行去。孔晟神色平靜地緊隨其後,腳步不疾不徐。
儀仗和禁軍宿衛旋即分開。
李俶端坐在高頭大馬上,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孔晟。
李俶雖然不是什麽小雞肚腸的人,但他連番相請,孔晟竟然都不給他面子,這直接觸及了他的底線。此刻在李俶心目中,孔晟已經變成李系麾下的人,既然李系有跟他爭奪皇位的跡象,那麽就是他的敵人和對手。
而對於對手和敵人,李俶從來就不會心慈手軟。
孔晟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深躬一禮,朗聲高呼道:“下官宋州太守孔晟,拜見楚王殿下!”
周遭圍觀的人群聽聞是傳說中的孔晟,頓時嘩然而起,紛紛向孔晟投過或熱切或好奇或敬畏的目光來。孔晟的名頭在長安,堪稱新聞焦點人物,不說孔晟的詩文在坊間廣為傳唱,就是關於孔晟神勇無敵的各種軼聞故事也是婦孺皆知。
李俶淡淡道:“孔晟,你區區一個從四品地方官,見了本王,竟敢不跪拜參見?真是好大的膽子!”
唐時並非後世那些動輒跪拜極度奴化的朝代,君臣之間其實相對還是比較平等的。李俶以孔晟不跪拜參見為由來挑刺,明擺著就是找茬了。
孔晟眉梢一挑,道:“此地非朝堂之上,而楚王也非陛下當面,孔某品階雖低,但也是朝廷命官,恪盡職守、恪守大唐禮製,自問並無失儀之處。”
李俶冷冷一笑:“看來,在你眼裡,根本就沒有本王這個天下兵馬大元帥了。”
雖然明知李俶有找茬的嫌疑,但李俶當眾發難沒事找事,孔晟盡管面不改色,但心裡的火氣還是漸漸被撩撥出了幾分。
孔晟拱拱手不卑不亢道:“下官不懂楚王殿下的意思。”
李俶怒喝一聲:“黃口孺子!你不懂?你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
孔晟心裡冷笑,口中卻平靜道:“下官真不懂。”
李適在側斥責道:“孔晟,你竟敢對我父王無禮,衝撞禦賜鑾駕儀仗!來人,將他拿下,交有司治罪!”
李俶似笑非笑, 默然不語,端坐在馬上斜眼向孔晟投過輕蔑的一瞥。
數名宿衛一哄而上,就要將孔晟拿下。
兩名宿衛抓住孔晟的胳膊,就要捆縛。孔晟臉色一沉,輕輕振臂,就擺脫了宿衛的握抓,然後上前半步冷冷道:“楚王殿下,下官何時衝撞殿下鑾駕?眾目睽睽之下,殿下欲加之罪,信口雌黃,真是令人齒冷。”
李俶沒想到孔晟竟敢反抗,更會當眾質問他,頓時勃然大怒起來,揚手指著孔晟厲聲斥道:“好小賊,竟敢詆毀本王!爾等還不將他拿下?!”
孔晟的怒氣再也按捺不住。
他陡然間一個轉身,雙臂下垂,目光凜然,環視幾個威逼過來的宿衛,沉聲道:“本官是天子門生、欽命宋州太守,奉召進京面聖,誰敢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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