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晟肩頭被李軒那凌空一刺帶去了一層血肉,留下一道深深的血槽,鮮血不住地流淌出來,浸染紅了他的半邊衣衫。 他忍痛猛夾馬腹,追風知道主人處在危難之中,也拚盡全身力量狂奔跳躍,從一個軍漢的頭頂橫掠而過,又將一個攔路的軍漢給踢翻在地,這才硬是闖出了一條血路。
雪地之上,一片狼藉,人仰馬翻。李軒的人馬雖然沒有出現死亡,但有不少軍漢傷在了孔晟和穆長風四人手裡。而李軒更是胸口私密處受到重創,孔晟那記拳力量真的是太大了,那種鋪天蓋地般巨力的衝擊震蕩,不僅鎮傷了他的內腑,還差點將他身上的最軟弱之處擊爆,這種無與倫比的痛苦簡直無法用語言來形容。
李軒神色陰沉羞憤地用手扶住胸口,在兩個婢女的攙扶下上了軟榻。不遠處,一個頭目模樣的扈從正在高呼“列陣追擊”,幾十個殺氣騰騰的軍漢揮舞陌刀紛紛上馬,向著孔晟四人奔去的方向準備追殺到底。
李軒咬了咬牙,聲音嘶啞而尖細:“罷了,整理行裝組織商隊,繼續趕路,先不要再理會那些人,我自有主張!”
盡管是處在無盡的羞憤之中,但李軒還是頭腦異常冷靜。此番已經鬧出了不小的動作,若是自己的人再明目張膽大張旗鼓地追殺孔晟等人,恐怕會驚動當地官府,甚至走漏消息,得不償失。
“混帳無賴,竟敢……竟敢襲擊我的……當真是無恥之極!孔晟,你給我等著,待我押運糧草返回彭城,哪怕是你逃到天涯海角,也要將你擊殺以泄心頭之恨!”
馬車裡,李軒裹著厚厚的披風,扶住仍然在隱痛的胸口,咬緊銀牙,清秀的臉蛋上陰沉似水,而眼眸中的殺機越來越濃。
本是致命一擊,卻不料孔晟竟然躲避過去了大半,雖然還是刺傷了他,但沒有傷及根本,反倒是孔晟那臨危一拳,如同一記重錘,錘得高貴驕傲的李軒大人心尖膽顫明羞暗傷無以言表。
李軒何曾吃過這種虧,如果不是考慮到自己的重大使命和虢王李巨的諄諄重托,早就不管不顧瘋狂追殺下去,不將孔晟等人誅殺誓不罷休了。
……
孔晟四人打馬奔馳在雪野上,跑出十余裡見無人追殺,這才尋了一個避風隱蔽的山坡下,停下馬來,開始幫孔晟巴扎傷口。
雖然傷口不及要害,但失血過多,以孔晟的堅強意志都有些撐不住了。
穆長風在孔晟的創口上灑上一層生肌金創散,然後用棉布將創口包扎嚴實,這才長出了一口氣道:“那廝下手真狠,不過,公子那一拳,恐怕也讓他不好過了。”
想起當時那擊中處的一抹異樣綿軟,孔晟臉上忍不住浮起一絲古怪的笑容來,心道果然是一個女扮男裝的小娘皮,不過如此心狠手辣的小娘皮還真是罕見啊。
烏顯在一旁憂心忡忡道:“孔縣令,我們憑空得罪了這麽一幫人,恐怕會有煩!”
孔晟淡然搖頭:“不要擔心,我們繼續趕路就是,我料他們不會公然追殺我們。”
穆長風從行囊中掏出地圖來攤在雪地上,神色凝重道:“公子,如果按照原定路線走,勢必就要跟李軒的商隊遇上,不如我們冒一冒險——從這條路走,走捷徑,反而縮短行程和時間!”
穆長風伸出一根手指,以潤州為起點,向徐州方向劃了一道直線,然後又點了點睢陽:“由這條路去睢陽,在某家看來,比繞行壽州和潁州至少要減少三日行程!而且,
也避免跟我們的仇家對上。唯一令人擔心的是,此路經過楚州,楚州是漕運重鎮,又是天下四大鹽場之一,鹽運興旺,不僅遭到叛軍覬覦,還盜匪橫行,這條路並不好走。” 孔晟手捂住肩頭的傷口,深深凝望著地圖,沉吟不語。
穆長風建議走的這條路,說白了就是避開常規的官道,走山野小道,穿越楚州和徐州這一條直線,直線距離當然比繞行壽州縮短了幾百裡,但這段區域分明就是各方利益的集散地,和平年代是漕運鹽運重鎮,安定繁盛,但戰亂時期就成了叛賊與盜匪橫行的大舞台,混亂不堪。
朝廷設在楚州的管理漕運和鹽運的衙門早已形同虛設。反倒是周遭各大勢力在此地碰撞較力,以楊奇為首的江南軍政派系在楚州設有通商鹽運“辦事處”,安祿山叛軍的觸手也從魯郡南下,退守江淮的虢王李巨更是不願意放棄這塊唾手可得的唐僧肉。
這是李軒的商隊放棄走這條“捷徑”、而是繞行壽州的關鍵因素。孔晟起初的考量,也基於此。
但如今,他們得罪了背景深不可測的李軒隊伍,已成敵對。若是還繼續按照原定路線行進,必然再次跟李軒的人碰上。為了避免衝突,更改路線也就成了題中之義。
“穆兄,你昔年曾遊俠天下,對這一帶的地形熟悉否?”孔晟低低問。
穆長風微微點頭:“我去載初護送家母從河東南下返回江寧故裡,為避免叛軍襲擾,就走了這條道……楚州、泗州與彭城三州的結合部,有大湖,湖中有水寇,控制周遭數百裡水域,間或劫掠盱眙、洪澤兩縣,非常猖獗。而過了大湖,在泗州與彭城之間,又有山名車門,嘯聚山賊百余,同樣為禍鄉裡,劫掠過往商客。”
“公子,我們需要防范的就是這兩處賊寇。”穆長風將手重重地擱在地圖上的泗州處:“其實,這些賊寇還是在明處,那些披著人皮的狼、不是盜賊的強盜,躲在暗處無孔不入,如果要走這條路,我們必須要小心謹慎。”
孔晟點點頭,他心裡很清楚,穆長風所言的“大湖”無非就是洪澤湖,至於所謂“披著人皮的狼、不是盜賊的強盜”指的便是包括安祿山叛軍在內各方力量的輻射——這些勢力的爪牙躲在暗處,比明面上的賊寇更加可怕。
“也罷,穆兄,我們就改道楚州,經盱眙繞洪澤湖而過,由泗州下彭城外圍,然後看情況再說。”孔晟霍然起身,朗聲道:“我們一行四人,並非商客,由未攜帶財帛等物,未必就會引起賊人的窺伺。就算是遇上個把賊寇劫掠,也不打緊。”
孔晟揮了揮手:“天色已晚,前面有一個小鎮名羅崗,我們就去那裡過夜,明日一早,繼續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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