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風商號是江北最大的糧商,往來於江南、山南、淮南與江北之間,實力雄厚。在當前這個亂世,小的商賈隊伍只能搭夥結伴,只有順風商隊才有資本擁有強大的護衛隊獨立行走商道間。 孔晟一行四人雖然比李軒的車隊早走了半個多時辰,但道路積雪,馬匹難以奔馳,隻好牽馬步行,一個上午的時間,也隻走出了不足二十裡,就在他們在路邊酒肆打尖用午飯的時候,居然被後面的商隊趕上了。
而天色也早已放晴,紅日高懸當空,凜冽的寒風也止息了,但氣溫卻在持續降低。
孔晟四人圍坐在敞篷酒肆的一張案幾前,各自手裡端著一碗熱酒,啃著冷冰冰的胡餅。孔晟眼望著一輛輛負載極重的大車絡繹不絕過來,商隊的旗幟林立招展,眉眼間不禁掠過一抹奇色。
商隊的規模龐大,並不是引起他關注的關鍵因素。根本在於,如果你稍加留心就不難發現,這趟車隊車與車之間的間隔距離均等,無論是車夫還是押運車輛的護衛都極其精乾,行進速度不疾不徐,隊形整齊不亂,足見號令統一訓練有素。
穆長風望著逶迤前進的商隊,壓低聲音道:“公子,我看他們進退有度,護衛得力,怕不是普通的商號隊伍。”
孔晟嗯了一聲,點點頭。
烏顯笑了:“穆老弟你真是廢話!這麽規模龐大的商隊,肯定不是普通商號能擁有的。看這架勢,他們販賣運輸的是糧食,這些商賈倒也精明,從富庶的江南販糧到兵荒馬亂的江北,肯定會賺得暴利!”
穆長風嘴角一抽冷冷道:“烏副尉,你懂什麽?這些護衛數量眾多,車隊中深藏刀劍兵器,令行禁止,這足以說明……”
穆長風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孔晟一個眼色給止住了。有些話心知肚明即可,沒有必要說出來。出門在外,說話不注意,一個不留心就會惹上無謂的麻煩。
有心人其實都能看得出,這不是普通的商隊。護衛與車夫均不像是普通夥計,個個都面色肅然,鴉雀無聲,行進頗有章法。
烏顯被嗆了一口,有心發作,卻不敢當面與穆長風叫板,隻好咽下了這口氣去。穆長風是俠客,劍術超群,若是觸怒了他,怕沒有好果子吃。
烏解則扯了扯大兄的衣襟,遞過一張硬邦邦的胡餅去,壓低聲音道:“兄長,吃餅吧,填飽肚子好趕路!”
烏顯接過餅,掃了一眼自己平素寡言少語的弟弟一眼,鬱悶地垂下頭去,發狠一般地咬著胡餅,狼吞虎咽下去。
孔晟端著熱氣蒸騰的酒碗,小口啜著,眼角的余光不住打量著逶迤行進的商隊,目光微微有些閃爍。
這個時候,孔晟已經看到了車隊中夾雜著的一輛豪華的馬車竟然卸去了馬匹,而是被四五個精壯的仆從從後用力推著,在雪地上行進飛快,很快就超越了大多數的運糧大車,從官道那頭來到近前。
這是華服少年李軒的專屬馬車。
孔晟心內升起一絲凝重和警惕。他本來就猜測這女扮男裝的西貝貨並非常人,此刻見是這趟聲勢浩大、神秘詭異的商隊主人,哪裡還能不暗暗生出幾分警惕來。
馬車停在官道靠近酒肆的一側,華服少年李軒披著裘皮披風跳下車來,向身後的隨從李安揮了揮手,那李安就高舉著三角形的紅色旗幟,在半空中連續揮舞了三下。
車隊沒有停頓,繼續綿延前行,在官道上碾壓下兩道深深的雪痕車轍,發出咯吱咯吱連綿不斷的聲響。
“又與孔兄遇上了。真是巧呀,我們的商隊同樣是北上壽州,既然目標一致,不如我們結伴同行可好?”李軒熱情地笑著,發出了殷切的邀請。
孔晟笑而不語,隻向李軒拱了拱手算是見禮。他心說通往壽州的官道就這一條,道路積雪不是很好走,左右也拉不開距離,想要不同行都不成了。
李軒沒有進酒肆,他的仆從李安指揮著兩個婢女很快就從車上搬下紅木案幾和一張軟榻來,鋪設在厚重的雪地上,還端上了一個燃燒正旺的火盆。
旋即,幾樣精致的茶點被擺上。
李軒向孔晟招了招手:“孔兄,過來共飲一盞暖酒如何?”
孔晟搖搖頭:“多謝李公子盛情,只是在下已經酒足飯飽,歇息已夠,準備啟程趕路,就不叨擾了。”
連番熱情都被拒絕,李軒臉色微變。他是何等心高氣傲眼高於頂說一不二之人,若不是對孔晟生出了招徠求賢之心,哪裡會有這個耐性?
他心道這廝好不識抬舉。 若不是見你文武雙全是個人才,有意招攬你入彭城軍中效命,你敢對某家這般不敬,早就該杖責三十拖下去問罪了。
不要說李軒心下羞惱,就連他身後伺候著的那兩個如花嬌豔的婢女都暗吃一驚,抬起臻首來神色不善地打量著孔晟。自家的主子心性如何她們最清楚,這可是無人敢衝撞的無上貴人,此人如此忤逆他,肯定讓主子咽不下這口惡氣去。
兩個婢女迅速地交換了一個眼神,乖巧地都跪坐下去,一個為李軒小心翼翼地斟上一盞熱酒,一個則心思玲瓏地為李軒按摩著肩頭,似乎是在用這種溫柔的侍奉小動作來緩解主子的怒氣。
烏顯烏解兩人徑自要去牽馬,孔晟也起身來,示意穆長風與酒肆老板會帳,準備離去。李軒在那裡冷眼旁觀著,默然不語,也不開口阻止,明亮的眼眸中寒光一閃而逝。
主人的臉被拂,作為隨從下屬的李安,臉上自然也掛不住,他忍不住勃然大怒,大步上前兩步,衝著孔晟揚手怒斥道:“我家公子好意相請,你這廝竟敢放肆無禮,真是不識抬舉!”
李安的這聲爆喝旋即引起了侍候在不遠處的更多扈從護衛的注意,有幾個臉色不善地大步走過來,在場的氣氛頓時為之緊張起來。
穆長風臉色一變,腳步便停下來,霍然一個轉身,手扶在腰間的劍鞘上,神色凜然不懼,環視李軒的一乾扈從,尤其是打頭的那個趾高氣揚囂張至極的惡奴李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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