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初塵的閨房其實是一套三房,左側是她的臥房,中間是簡易的會客廳,而右側是一間庫房。%樂%文%小說 ww.し
進內一看,房中唯有一案,案上擺著一個銅質托盤,托盤上覆蓋著一層紅色的綢緞。除此之外,案後的牆角裡還立著一柄長戟,在戟杆頂端裝有黑色的鋒銳槍尖,兩側有月牙形利刃通過兩枚小枝與槍尖相連,呈井字狀,而戟杆上密布鏤空的圖案。
孔晟打眼一掃,仔細端詳著,認出了這是古代冷兵器歷史上最著名的方天畫戟,傳說中三國呂布就是使用方天畫戟作為兵器,威震天下。
這杆戟不僅長而且看起來很重,顯然不是聶初塵一個女子能使的。不過,既然擺設在此,想必就是聶初塵的心愛之物。
聶初塵神色認真地望著孔晟:“小師弟,可識得這是何物?”
“如果小弟沒有猜錯,這便是方天畫戟了。”孔晟輕輕道。
聶初塵點點頭:“沒錯,這柄方天畫戟,長一丈二,重兩百三十八斤,家師寄存在我這裡留待有緣。家師說過,若是有人能舞得此戟,便贈予他使用。聽說小師弟天生神力,不知可想試試?”
聶初塵的神色變得有些嚴肅起來。
方天畫戟屬於重兵器,和矛、槍等輕兵器不同,需要極大的力量和技巧,集輕兵器和重兵器功能於一身。一般使用方天畫戟者必須力大,戟法精湛,才能發揮該兵器的優勢。而范雲聰留下的這柄方天畫戟又比普通的方天戟重上百余斤,屬於重兵器中的重兵器,尋常人不要說使用了,就是揮動起來都極有難度。
孔晟略一思量。覺得不妨一試。
他使用奪自唐根水的亮銀長槍其實還是有些輕了,若是這柄方天畫戟能使得趁手,也算是意外收獲了。
孔晟走上前去。握住方天畫戟的長柄,入手冰涼。分明是精鐵所鑄。而區別於普通長戟的木柄,鐵製的柄自然份量就很足了。
孔晟試了試份量,便不動聲色地提了起來。聶初塵見他提起來毫不費力,眸光中不禁閃過一絲晶亮:“小師弟可到院中一試!”
孔晟也不廢話,徑自提著方天畫戟大步走出房去。
他走到寬敞的院中,
深吸一口氣,便輕輕揮舞起來。他壓根不懂戟法,只能將司馬承禎所傳的劍法用長戟有些生硬地使出來。盡管他的動作毫無美觀可言,而戟法更無章法循跡,但如此沉重的方天畫戟在他手中輕若無物,舞動間風聲呼嘯,動作慢慢就從笨拙變得流暢自如,一旁的聶初塵看了,眸光中閃動著越來越濃烈的光彩。
見孔晟舞動生風,眉飛色舞,聶初塵輕笑一聲:“好了,小師弟。果然是天生神力,既然這柄方天畫戟與你有緣,它便是你的了。”
孔晟猛然停下手裡的方天畫戟。立在地上。他雖然非常喜愛這柄武器,但他知道天底下沒有免費的午餐,他不信聶初塵會無端贈送這種珍貴的兵器。所謂“留待有緣人”這種話,哪能當真?
孔晟笑了笑,站在那裡,拄著方天畫戟,臉不紅、氣不喘、心不跳,道:“師姐,這種寶物。異常珍貴,小弟無功不受祿。實在不敢承受。”
“你真不要?可莫要後悔喲!”
聶初塵大笑起來,銀鈴般的笑聲在院中久久回蕩著。她轉過身站在房門前,目光清澈地望著孔晟:“你這小廝著實虛偽,我師說留贈有緣人,你又何必客套矯情?怎麽,怕我拿這柄方天畫戟去換你的寶馬?你也忒小氣了些,我聶初塵雖然不是男子,但同樣說一不二,我說不打你寶馬的主意,你還在擔心什麽?!”
“得,收起方天戟來,這歸你了。男子漢大丈夫,行事不要拖泥帶水,否則,讓師姐看輕了你。”
“你且進來,我還有寶物讓你一觀。”聶初塵向孔晟招了招手。
孔晟忍不住笑了,心道既然你這麽說,那我還矯情什麽?白送的東西,不要白不要,要了也白要,反正你若是想弄一柄方天畫戟來換老子的寶馬,絕對不行!
孔晟便提著方天畫戟,再次走進房中,進了那間庫房。
只見聶初塵揭過案頭上蒙著的紅綢緞,露出托盤上擺放著的一枚錦囊來。她取過錦囊,遞給了孔晟,聲音微微有些急促:“你且拆開看看。”
孔晟有些好奇,他接過錦囊,拆開,從裡面取出一張紙來,上面是八行字,字跡清秀飄逸。前四行空缺頭一字,而後四行則空缺末尾字。
x喬所居空山觀,
x孫宴罷曲江池。
x離蜀道心將碎,
x生宮闕霧濛濛。
積劫修來似煉x,
書中自有顏如x。
為姑偏忌諸嫂x,
漏聲相將無斷x。
孔晟略一沉吟,心道這顯然是藏頭藏尾詩,只是不知聶初塵這錦囊中裝著這些、專門讓自己看,到底是什麽意思。
他抬頭望向了聶初塵,見她臉色嫵媚神光湛然,幽深的目光與孔晟相接,卻又閃爍著避了開去,她格格笑著走出門去,隻撂下一句話:“小師弟,這同樣也是我師所留,你號稱江南第一才子,不妨就煩勞你替我把詩補齊了吧。案上有筆墨紙硯,半個時辰後,我再來取。”
日暮斜陽,寒風如織。
聶初塵裹著大氅凝立在院中,神色分明微微有些緊張。
此時此刻,她記起了師傅范雲聰臨別時的一番話:“初塵,能進得你的閨房,舞得方天畫戟,補齊錦囊缺詩者,便是你的良配。你父母雙亡,年紀漸長,他日若遇有緣人,則便可以師命為媒、以戟詩為憑,招其為夫婿,成就一番天作良緣。”
聶初塵已經二十一歲。在這個時代,她這個年紀的女子早已相夫教子兒女繞膝了。她之所以至今還孤身一人雲英未嫁,一則是她心高氣傲眼高於頂,尋常男子看不上眼;二則是在車門為寇,要想遇上一個達到她招夫標準的有緣人,由又肯娶她,真的是千難萬難。
好在陰差陽錯之下遇上了孔晟。她起初帶人下山謀圖的當然是寶馬,但見了孔晟本人後尤其是見孔晟文武雙全勇猛過人,便暗暗生出了臨場招夫的心思。
這種招夫的戲份,在現代社會可能有點不可思議。但在當今大唐卻時有發生。否則,那些演藝傳奇小說裡的某某武將臨陣娶妻或者臨陣招夫的故事從哪裡來?
別看聶初塵性格豪爽,行事大大咧咧,其實是外剛內柔之人,女兒家的細膩之處一點都不缺少。
她後來將孔晟“擄掠”回山並開始借題發揮,口口聲聲要將孔晟置於死地射殺解恨,無非是想試探觀察一下孔晟的膽魄和氣節,只要孔晟不是懦夫和膽小鬼,就算沒有司馬承禎這一層因緣關系在,她也不會真的對孔晟下手。
以南宮望的心機深沉和八面玲瓏,未嘗看不穿她的真實心思,只是沒有挑破這層窗戶紙罷了。
師傅范雲聰的話如今正中聶初塵的內心。
能讓孔晟進她的閨房,至少說明孔晟其人年貌相當深得她意,而這也正是當初范雲聰囑咐她將方天畫戟擺放在閨房之中的意味深長;另一方面,孔晟能舞得這柄范氏特製的方天畫戟,若再能補齊空缺詩歌,必是文武雙全之人,如此種種,便是聶初塵的良配對象。
范雲聰專門為聶初塵設下如此擇婿“連環套”,也算是用心良苦煞費苦心了。而聶初塵心有所感、心中有意,便引孔晟至此。
所謂千軍易得、一將難求;男人遍地是,如意郎君很難找。對於聶初塵來說,年歲漸長,再無良配,便只能蹉跎青春獨守春闈一輩子了。
前寨,聚義廳內。
聶初塵的手下頭目皆都散去,廳中惟獨剩下南宮望和他的絕對心腹唐根水。唐根水忠厚赤誠,勇猛過人,曾經受過南宮望的恩惠,甘心留在南宮望身邊,也是為了報恩。實事求是地講,若是沒有唐根水的協助,南宮望其實很難掌控彪悍粗野的一群洪澤水寇。
唐根水皺了皺眉輕輕道:“先生,大頭領這是為何?”
南宮望輕輕一笑:“根水,你不懂的,初塵師妹年歲漸長……”
南宮望說到此處,突然戛然而止,突兀地變了一個話題:“根水,若是放開手腳,你可能與孔師弟久戰?”
唐根水沉吟了一下,滿是虯髯的臉上微微一紅,拱手抱拳道:“先生,慚愧,孔晟此人神力驚人,又有神駒寶馬為坐騎,若是久戰、硬碰硬,我必然不是敵手。”
南宮望似笑非笑:“若是用手段和計謀呢?”
唐根水眉梢一挑:“先生,某家粗魯,隻知舍生忘死往來拚殺,至於那些使手段用計謀的事兒,某家真的乾不來。”
南宮望深深望了唐根水一眼,哈哈大笑,轉身行去。
唐根水眉頭緊蹙,不知道南宮望突然來了這麽一句究竟是什麽意思。他遲疑了一下,緊隨南宮望出了聚義大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