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讚狼狽不堪地被人架著離開督軍衙門,在門口處遇上了一襲青衫文士打扮的現睢陽太守許遠。樂文小說
許遠離開睢陽投奔夏邑,但來到夏邑之後,雖然孔晟給予他相當程度的禮遇,可他終歸是一個“外人”,無形中受到孔晟麾下這些人的“排擠”,盡管他熱情很高,其實卻很難真正參與到夏邑如火如荼的各項建設中去,更談不上掌握實質性的權力了。
實際上,許遠的處境也比較尷尬。
他是睢陽太守,但睢陽卻成了張巡的天下。他坐鎮夏邑,夏邑又是孔晟這個河南督軍使的地盤。
因此,鬱悶的許遠索性就推辭賦閑在自己的臨時寓所內,每日讀書靜心,偶爾會出城去走一走,因為他行事低調,加上不著官袍,大多數夏邑的軍民人等都不識得他。
許遠帶著兩個書童走進督軍使衙門,與懷憤在心憋著一股火出門的孟讚等人走了一個撞面。許遠雖然與世無爭,但畢竟身份官階擺在那裡,基本的官威還是存在的,他作為四品高官,比孔晟這個夏邑主帥還高一級,怎麽可能為幾個魯莽軍漢讓路。
許遠昂昂然站在那裡,冷視著明顯是受了刑的孟讚。
攙扶著孟讚的兩個洪澤軍漢的心情本就非常糟糕,見一個書生模樣打扮的中年文士擋住去路,就沒好氣地怒吼道:“呔,給爺讓開路!”
許遠為官二十年。哪裡受過這種當面衝撞,不由勃然大怒。揚手斥責道:“混帳東西,衝撞本官,還惡語傷人,該當何罪?”
孟讚心裡正在記恨著聶初塵,又強忍著痛徹心肺的傷痛,哪裡注意許遠口中的“本官”自稱。也顧不上正視許遠的官員氣度。認為許遠不過是督軍衙門的一個小吏,見一個小吏也對自己指手畫腳呼喝斥責,當即暴怒沒好氣地嘶吼道:“直娘賊,你罵誰?”
其中一個洪澤軍漢惡狠狠得撒開手,幾步就竄過來,竟然一把抓住許遠頜下的衣襟,動作粗魯地將許遠推搡在一旁,許遠身體文弱,被他這一推搡。差點一頭栽倒在地。
許遠臉色驟變。
許遠的兩個書童大驚失色,大呼小叫起來。
烏顯烏解兩人正在後衙處理雜事,突聽外面有動靜,就帶人快步趕來。見睢陽太守許遠被孟讚的人圍住。形容狼狽地坐在地上,其兩個書童正畏懼地縮在身後,
一個洪澤軍漢揚手指著許遠高聲謾罵,言語粗俗。
你還能指望這些水寇山賊出身的洪澤綠林能有什麽好修養,同時他們也沒有見過什麽世面,根本看不出眉眼高低來。若是南宮望這種層次的人,必然一眼就能看穿許遠不是普通人。焉能去輕易招惹?
許遠被推搡被羞辱被謾罵,窩在地上,狼狽之狀無以言表。無論他能力強弱,他都是朝廷地方大員,出身名門,許敬宗的後人,這個時代的上流社會大人物。可如今,他卻被幾個粗魯的軍漢“調戲”,而且還是在督軍衙門之內,如此種種,許遠內心深處的屈辱感和憤怒可想而知。
許遠氣得一句話都說不出口來,嘴角抽搐,肩頭輕顫,臉色鐵青蒼白。
烏顯烏解遠遠看到許遠的慘狀,大驚,他們一邊奔跑過來,一邊高呼斥責道:“住手!孟讚,你們住手!”
還待要上前數落許遠一頓的一個洪澤軍漢扭頭看是孔晟身邊的大紅人烏顯烏解,心裡也覺得有點不妙,趕緊溜在了一旁,惴惴不安地垂首站在了一側。
孟讚這個時候也意識到有些不妥了。
他臉色青紅不定,扭頭望著一臉驚怒的烏顯烏解,心念一轉,本著犧牲隊友保全自己的原則,索性直接摘清了自己道:“兩位烏將軍,在下本要離開督軍衙門,不料這廝不僅攔住我等去路,還口出狂言,公開在衙門裡撒野,我這兩個兄弟一時氣不過,就教訓了他一頓,不想驚動了兩位將軍,實在是慚愧之極。”
孟讚覺得自己已經夠謙卑,也足夠全面和明哲保身了。若是烏顯烏解非要揪住不放,那就把兩個手下推出去犧牲掉,反正要保住自己。
他卻忽視了重要的一點:許遠的身份。如果許遠的身份真的是普通文吏無足輕重,烏顯烏解至多以他們在衙門內滋事生非為名訓斥兩句驅逐了事,可許遠卻是四品太守,地位顯赫。
沒有實權,在夏邑是一個閑人,但不代表許遠沒有應有的官員地位。
所以,一看到這種情況,又看到許遠的樣子,烏顯烏解兩人心裡就涼了半截,暗暗唾罵孟讚這些人該死。這事兒,怕是他們兩人處理不了的,必須要孔晟親自出面才能安撫下來。
烏顯烏解怒視了孟讚幾個人一眼,幾步衝過去,親自攙扶起了許遠,陪笑道:“許太守,您看這事鬧的,這些軍漢出身草莽,不懂規矩,衝撞了您,還請大人不計小人過呀。”
烏解扭頭怒視著孟讚,怒吼道:“你們這些賊人,真是狗改不了!你們知道他是什麽人嗎?他是睢陽許太守!還不趕緊跪下向許大人請罪?!”
孟讚目瞪口呆,旋即臉色蒼白如土。
他雖然不知“睢陽許太守”為何許人,也不懂朝廷官階,但常識還是有的,能稱之為太守的人,肯定不是小官。
一念及此,他心裡就涼了半截,嘴角哆嗦起來。
不能不說,這人著實反應很快,也有一股子殺伐果斷地狠勁兒,他居然奮力掙脫兩個“隊友”的攙扶,從對方腰間陡然抽出明晃晃的鋼刀來,在眾人的驚呼聲裡,一刀就將方才推搡許遠的手下捅了一個血淋淋,那人腰腹中刀,慘呼著栽倒在地,血流了一地。
孟讚怒目圓睜,凶狠道:“衝撞許太守,敢對許太守無禮,在督軍衙門內撒野,你這廝死有余辜!”
說罷,孟讚也不管窩在地上痛苦呻吟抽動的手下,單膝跪下,雙手高舉起鋼刀來,面向許遠悲聲道:“許太守,小的不知是大人當面,以至於一時不差,讓手下衝撞傷害了大人,小的罪該萬死,還請大人賜小的一死!”
許遠本來滿腹怒氣,突然眼見孟讚親手捅了方才那人一刀,眼前血淋淋的一幕觸目驚心,有些不落忍,就掩面揮了揮手冷冷道:“滾!趕緊滾開!”
烏顯烏解張了張嘴,面色閃爍起來。
孟讚慌不迭地帶著其余兩人狼狽鼠竄而去,隻撂下那重傷昏迷過去的那名軍漢。
烏顯掃了孟讚等人的背影一眼,眉頭一簇,卻大聲喝道:“來人,將這廝拖出去!”
烏顯手下的軍漢趕緊過來拖走了那人,同時清理現場。
許遠長出了一口氣,扭頭望著烏顯皺眉道:“這廝雖然無禮,但罪不及死,烏校尉,找人救治他去吧。”
烏顯抱了抱拳微笑道:“請許太守放心,這些賊人皮糙肉厚,死不了的!”
如果不是孟讚當機立斷使了這麽一招自殘的苦肉計,許遠肯定不能善罷甘休。只要鬧到孔晟那裡去,不要說孟讚這些人,就是南宮望都要跟著受牽連啊。
其實這一幕都落在了孔晟的眼裡。因為孔晟此刻正與聶初塵並肩站在官衙正堂的飛簷上,眺望著官衙內的一切景象。只是他剛才人在高遠處來不及製止,事態就已經發生。
孔晟向聶初塵請教輕身功夫,聶初塵告訴他,這種輕身術要從小開始熬煉,不是一日之功,到孔晟這個年紀,已經很難再半路入門了。至多,就是能達到身輕體健的程度,動作敏捷些。
甚至,借助外力,也能做出一些常人難以想象的高難動作。但要像聶初塵穆長風這樣穿牆越脊如履平地,那是絕無可能。
聶初塵勸孔晟死了這條心。在聶初塵看來,孔晟雖然不懂輕身術,與江湖人相鬥有其劣勢;但孔晟的優勢卻更加明顯,天生神力,眼明手快,而且他的道家上清內功已經修煉到可以真氣借助兵器載體外放傷人的高深境界, 單打獨鬥,幾乎沒有人是孔晟的敵手。
沒有人面面俱到。
聶初塵箭術高明,輕身騰躍,但她的劍術和武功卻一般。穆長風高來高去精於劍法,但在力量上與孔晟相比差得太遠。
孔晟當然知道這個道理,也不會勉強,只是他著實羨慕聶初塵穆長風這種能“飛天遁地”的江湖俠客——在他看來,至少逃命的本領是第一流的。
聶初塵一時興起,就拉起孔晟的手,借助院中那棵老槐樹的枝椏,帶著孔晟竄上了屋脊。孔晟小心翼翼地站在飛簷上與聶初塵說著話,好半天才定下神來。
孔晟站在飛簷上,凝望著急吼吼逃出督軍衙門繞向後面驛館行署的孟讚三人,嘴角浮起一抹輕微不可察的冷笑。
孟讚此人的陰狠、自私和狡詐本性,由此可見一斑。在孔晟心裡,已經將孟讚徹底打入不可重用的冷宮,但當前正是用人之際,有些事情他只能暫時隱忍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