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七章皇帝的猜忌
對此頗有微詞的,甚至不乏楚王李俶一系的權貴。他們是支持李俶不假,但這完全是兩碼事。他們當中有個別人實在按捺不住,私下裡也會當著李俶的面抱怨幾句。
鬧得滿城風雨。
這倒也罷了。
因為烈酒和書稿停止供應,宮中的反應也很激烈。事實上,孔府家酒每日釀製所出的一半產量都供應了宮廷和皇帝,而在后宮妃嬪中,也有不少西遊記的書迷。
所以,這件事在第一時間被報到了皇帝李亨的案頭上。李亨這兩日本就有些煩躁,因為太上皇李隆基即將抵京,朝廷只有一個,皇帝的寶座也容不下兩個人,皇帝和太上皇的雙重存在,無疑對李亨至高無上的皇權構成了潛在的無形的威脅。
禦書房。
李亨煩惱地猛然一拍桌案,剛要開口斥責侍立在台下的楚王兩句,卻又目光陰沉地從身後的大太監李輔國身上掃過,強忍住各種負面的情緒,勉強一笑道:“楚王,太上皇的鑾駕即將抵京,以朕看來,為了表示對太上皇的尊崇,由你親自率軍護衛還朝吧。”
李俶眉頭暗暗一跳,心裡有些吃驚。他摸不準皇帝為什麽突然要調他出京迎接太上皇,這絕對不可能是表示對太上皇的尊崇,而是另有所圖。
李俶深深凝望著眼前這位高高在上卻又疲態盡顯的父皇,眼珠子一轉。卻不動聲色地躬身下去:“兒臣遵旨!”
李俶恭謹的後背呈現在李亨的視野之中。
李俶文武雙全,身材魁梧,肩闊有力,儀表堂堂。算是遺傳了李氏皇族的大多數優秀基因。而再李亨亂起登基和坐穩皇帝寶座的過程中,他的這個兒子也確實發揮了中流砥柱的作用。
可以說,李亨如今能還朝長安,光複唐室,除了郭子儀李光弼以及孔晟這些武將名臣的力挽狂瀾之外,李俶作為青年皇族的佼佼者和傑出代表。衝鋒在平叛第一線,也功不可沒。
但如今楚王李俶身兼兵馬大元帥,掌握兵權,他的威望和盛名已經隱隱有蓋過皇帝的架勢,獲得了大多數臣民的支持,朝中關於冊立李俶為皇太子的呼聲日益高漲。一開始李亨是倍感欣慰,因為作為一個父親,沒有一個人不會對優秀的兒子而感覺自豪。
但接下來,李亨又憂心忡忡起來。他擔心自己會重蹈覆轍,變成第二個太上皇。以李俶現在的權勢和名望,若是他效仿當日的馬嵬坡兵變,李亨何以反抗?
兒子還是兒子。但一旦事關自己的無上皇權,那就變得有些意味不同。
所以,李亨對李俶的猜忌也在漸漸滋生。
父子倆之間的隔閡漸漸升騰,李俶對此心知肚明,但李俶有恃無恐,他自信憑借他的赫赫戰功和對於朝廷局勢的掌控,皇帝最終只能也只會立他為皇太子。
這一瞬間,李亨心中借李俶離京的機會罷黜楚王兵權的念頭一閃而過。但李亨處在高層權力的爭鬥漩渦中浮沉數十年。知道自己不能感情用事,任何輕舉妄動,一方面會將李俶逼上鋌而走險的絕路,一方面也會讓自己置身於萬劫不複的境地中。
李亨有些疲倦的擺了擺手,沉聲道:“你退下吧,早作準備,率軍迎太上皇還朝。”
李俶恭謹稱是,心裡卻在暗暗冷笑。他轉身離去,待出了禦書房,臉上恭謹的神色便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睥睨天下的雄渾霸氣和諸王之首的威勢凜然。
李俶心知肚明,知道皇帝突然把自己召進宮來,真正的目的是為了孔晟的酒坊和書坊的事兒,但臨了,皇帝還是沒有開這個口,而是草草安排了一個護衛太上皇還朝的差使打發了事。
這意味著皇帝對自己的忌憚越來越重。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李俶對東宮和未來的皇帝寶座志在必得,若是皇帝有貳心,他也不排除利用強力手段強行登位。反正前有車後有轍,這在大唐王朝,也不是頭一遭了。
李俶離去,李亨緩緩閉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氣。
李輔國在一旁猶豫一會,試探著恭謹道:“陛下,長安候的酒……”
李亨長眉一挑,淡漠道:“輔國,孔晟當真中斷了酒的釀製?”
沒等李輔國回話,李亨又道:“孔晟倒是頗有心機,竟然用這種法子來對楚王進行反擊……朕沒有想到。”
李輔國眼珠子一轉,輕輕道:“陛下,奴婢覺得,長安候此舉甚是不妥,不管他與楚王之間有什麽嫌隙,他都不能挾製這麽多人去向楚王叫板,一點小事搞得滿城風雨,甚至是攪動朝廷動蕩……““”
李亨聞言,雙眸中的精光一閃而逝。
他眼角的鋒銳暗暗掠過,心道:好一個李輔國,看起來,他已經徹底轉向了楚王了。朕倒是錯看了這條老狗,狡詐陰險,最不可靠的就是他了。
李輔國沒有意識到皇帝對他的猜忌正在勃發。
事實上,對於李輔國最近的各種小動作皇帝都看在眼裡,只是保持著異樣的沉默而已。
李輔國一邊拉攏皇后張氏,許諾將來會支持皇后所生的興王李佋和定王李侗,一邊又暗中討好楚王李俶,一開始是想左右逢源,但隨著局勢的發展,眼看楚王坐大,李輔國自然也漸漸就倒向了李俶這一邊。
李亨神色不變,平靜道:“輔國,你倒是跟朕細說細說,孔晟與李俶究竟是因何生出的嫌隙?這孔晟賣酒賣書,又礙了楚王什麽事?楚王又何必主使長安、萬年兩縣查封孔晟的店鋪呢?”
李輔國幾乎是脫口而出:“陛下,根據奴婢了解的情況來看,長安候少年得志倚仗戰功,略有驕狂,對楚王殿下頗有不敬之處……”
李輔國沒有注意到皇帝的臉色變得陰沉起來, 而聲音卻是輕描淡寫地:“孔晟終歸是不及弱冠的少年,縱然少年得志有些氣盛,也實在情理之中。只是輔國啊,你素日在朕面前對孔晟都是極盡讚譽,如今卻反過來頗有微詞,前後變化何以如此之大喲?”
李輔國這才陡然一個激靈,立即匆忙觀察著皇帝的臉色,小心翼翼的斟酌著言辭道:“陛下,奴婢只是覺得,無論長安候多麽有功於朝廷,也斷然不能恃寵而驕,有違臣子的本分……“”
李亨突然笑了起來:“好了,輔國,這事揭過去不提了。孔晟賣酒,縱然有些損傷朝廷體面,但朕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楚王也就不必過於干涉了。況且,朕還真是離不開孔晟這自釀的烈酒,要是朕一道旨意下去,孔晟會繼續釀酒供應宮中,但朕又怎麽忍心獨享美酒呢?這豈不是要讓滿朝文武大臣和長安百姓都要對朕生出不滿之心嗎?”
李輔國嘴角一抽,躬身下去。
李亨似笑非笑:“輔國,你聽懂朕的意思了嗎?”
李輔國恭謹道:“奴婢聽懂了,奴婢這就去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