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二章陷阱(2)
長安侯府一片靜寂無聲。或許是因為孔晟新死,侯府門口並沒有挽起治喪之色,只是侯府正廳設立了孔晟的靈堂和靈位,同時擺放著棺槨。烏顯烏解等心腹將領親自為孔晟守靈,本著喪事從簡的原則,沒有大操大辦。
這讓敏感的人看了感覺有些奇怪。但當日孔晟血粼粼的屍身被很多長安百姓親眼目睹過,所以不可能造假,沒有人懷疑孔晟死亡的真實性。
在很多人看來,因為上一次孔晟僥幸脫難而侯府辦了一場喪事驚動全城,長安權貴競相前來拜祭,鬧了一次烏龍的緣故,所以這一回,沒有幾個人來過府拜祭。
與往常相比,長安侯府變得極為冷清。原先的門庭若市變得門可羅雀,府中死氣沉沉,不過這倒是與孔晟殞命的氛圍相符。
到了深夜,靈堂之中空寂無人,守靈的烏顯烏解等人因為困乏都隨意趺坐在地陷入了假寐之中,只有堂上的兩注白燭依舊在忽明忽暗地燃燒著,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陰森氣息。
而闔府上下,守衛們也似乎因為孔晟的新亡而變得心神不寧或者心不在焉,往常戒備森嚴的長安侯府,今夜變得幾乎是不設防了。
一道白影掠過天際,落在正廳的飛簷之上。
女光明使依舊是寬大的白袍遮體,面紗蒙面。她隨風凝立在飛簷之上,眺望整個死寂無聲黑漆漆一片的長安侯府,嘴角漸漸浮起一絲疑惑之色。
她清晰地記得,當時孔晟用一把神秘莫測的武器刺傷了自己,因為對於未知的恐懼和某種下意識地敬畏,她負傷後倉皇而逃——其實現在想起了,她暗暗有些羞愧,實際上不該逃的,當時負傷不重,要是她使盡手段,應該是可以滅殺孔晟的。
不過,想起當時孔晟手中那光耀絢爛殺傷力難以用語言來形容的神秘武器,她就有些心神不寧。她感覺匪夷所思,她不知道孔晟將這把神秘武器隱藏在何處,而這把神秘武器上所發散出來的某種威勢能量,讓她至今心悸。
在她的認知中,哪怕是明教的教主,將明教嫡傳大光明功法修煉到最頂層的明尊在人間的代言人,都沒有這等神異。而孔晟明明是普通的武將,盡管有些天生神力,但畢竟還處在低級武林人的武功層面,與她們這種修煉上乘功法、掌握超凡俗手段的劍客之流人物根本就是天差地別。但在她眼裡如同螻蟻一般的孔晟,手握那把神秘武器,竟然能讓她生出驚懼之心,只能說明這把武器的不一般。
尤其是被孔晟那把武器傷及的傷口,就像是被火灼燒過一樣,盡管她用了明教最上乘的金瘡藥,卻還是無法立時愈合。這讓她更加心悸不安。
可就在她處理好傷口定下心神,準備再次尋找孔晟一雪前恥的時候,卻聽到了孔晟的死訊。這讓女光明使有些愕然,旋即產生了濃烈的懷疑。
因為她離開之時,孔晟安然無恙。怎麽好端端地,喪身於虎狼之口?但長安侯府上下哀聲一片,長安城百姓眾口鑠金,她心懷疑竇夜探侯府,準備一探究竟。
在她看來,即便孔晟就是真的死了,她也一定要把那把神秘武器搞到手。在她眼裡,這幾乎就是舉世難尋的至寶,若是她得到這把武器,那與她存在競爭關系一向壓她一頭的左光明使乃至更上一層的法王,又算得了什麽?
因此,她不僅心生懷疑,還產生了某種無形的貪念。
所以,她來了。潛入防衛形同虛設的長安侯府,與她前幾次來大不相同,這讓她暗暗猜疑起來:莫非孔晟真的是死了?不,這怎麽可能?不應該啊?!以孔晟武將之身,從終南山谷中走出來應該是輕而易舉的事情,怎麽可能喪身於虎狼之口?
這其中必然有詐。
這小廝奸詐油滑,兼之心狠手辣,絕不可能輕易喪生。女光明使心念一閃,立即身隨心動,整個鬼魅般的身形落在了回廊之中,白光再次一閃,她已經潛進了被改造成靈堂的侯府正廳。
她悄無聲息的潛進去,凝立在距離廳中擺放著的那面棺槨之前十余步的距離處。兩側,守靈的烏顯烏解三五人昏昏欲睡,背靠梁柱,根本沒有發覺廳中多了一個白衣幽靈。
女光明使寂靜無聲地凝立在靈堂之中帷幕後的陰影下,凝望著孔晟的棺槨和靈位,看不清其神色。不過,從她修長而又挺拔的身影中大抵可以猜得出,其內心正在猶豫不決。
女光明使雖然不是唐人,但對於唐人的文化和禮儀頗為了解,大抵她早年被明教教養就灌輸下了入中原傳教的重大使命,所以學習唐人的語言和文化就是她的日常功課之一。
她知道唐人對於生死禮儀的重視。人之誕生,有各種禮儀慶祝,慶祝人之降世,為萬千之喜。而人之死亡,也必然有各種禮儀,稱之為喪禮,這是對亡者的懷念,也是對生命的尊重,還是對死亡的敬畏。
換言之,她很難相信,一個大活人會冒著重大忌諱給自己陳設靈堂和棺槨。站在此處,她的心裡有所動搖,但孔晟為何而死,她還是難消全部疑惑。
猶豫良久,她還是決定上前去打開棺槨一看究竟。如果孔晟真的死了,那麽自然是一了百了。當然,她查看棺槨的目的不僅在於看孔晟的屍身,還要看看孔晟那把神秘武器有沒有隨葬。
實際上,這才是她來的真正目的。至於孔晟是死是活,對她來說,其實不再是那麽重要了。
她往前走了兩步,突然心內生出幾分不安來。這種不安的情緒來得很突然,也有些莫名其妙。她停下腳步,眼眸中掠過一絲殺機,緩緩探出蔥白般細嫩水靈的手來。
她的手掌心處光芒閃動,她已經運起明教獨門的大光明功,渾身真氣匯集於一點,只要她心念一動,眼前孔晟的棺槨就會化為灰燼。
金黃色的光團在她的手掌心跳躍著,閃爍著,卻是遲遲沒有發出。
她在猶豫,在矛盾,拿不定主意。
心內的警兆告訴她,其中有詐,應立即當機立斷摧毀孔晟的棺槨,脫身而去;然而內心的貪念又在讓她蠢蠢欲動,良久,她最終還是放不下對於孔晟那把神秘武器的欲望,再次將手收回在袍袖之中,再次緩緩走向孔晟的棺槨。
靈堂之中陰氣森森,靈堂之外,偶爾傳來幾聲夜鳥的嘶啞鳴叫,再加上廳中這位隱藏在白袍之中的神秘幽靈,也就是沒有人,如果有人進來,絕對會被當場嚇死。
無懸念。
女光明使一步步靠近棺槨,緩緩探出蔥白般細嫩白皙的手來,撫摸向冰冷的棺槨。就在此刻,她內心突然一震,一種超強的警惕油然而生,她毫無猶豫,立即彈身而起,她的腳下發出隆隆震動,那塊區域的石板包括孔晟的棺槨在內,都轟然下陷,廳中煙氣彌漫,看不清方向和狀況。
陷阱!
那廝果然陰險狡詐,竟然靠自己假死的旗號不惜弄出這麽大的陣仗來,就是為了算計自己!女光明使心裡怒氣熊熊燃燒,氣得咬牙切齒謾罵出聲:孔晟,你這無恥的小賊!該死!
她憑空掠去,身形衝天而起,以她的手段和神功,區區陷阱豈能誑得住她!孔晟狡猾固然狡猾,但卻並不了解自己的手段!她嘴角噙著一抹冷笑,心道小賊,待本使安全脫身後再來跟你慢慢算帳,這一次,本使不把你碎屍萬段就誓不罷休!
但她也是小看了孔晟,也太不了解孔晟了。
孔晟不設陷阱便罷,既然設下陷阱,煞費苦心靠假死來誑白袍女子入彀,又豈能不考慮周全。女光明使身懷絕技,連穆長風都不是對手,孔晟心中有數,自然就有完全的準備。
因此,就在白袍女子衝起身形的時候,一張大網當頭撒下,正好就女光明使套了一個正著。
女光明使大吃一驚,立即催動神功,準備用真氣將包裹住自己的網燒毀脫身,但讓她真正色變的是,這張網根本不是最後的手段,不過是作為緩衝的道具,而孔晟用來對付她的終極武器竟然是毒氣。
她驟然發覺,鼻孔中衝進濃烈的如同麝香的香氣,她心中一顫,知道大事不妙, 立即眼前發黑,當場暈厥了過去,套著網從半空中摔落下來。
廳外,孔晟神色從容鎮定,他的身後站著南宮望和穆長風,當然此刻本來在靈堂之中充作誘餌和擺設的烏顯烏解等人也在此列。
陷阱是南宮望設計的精巧機關。在這件事上,南宮望終於在孔晟面前展現了他應有的價值。孔晟其實有些驚訝,以這個時代的科技水平和生產力水平,南宮望能掌握這種奇技淫巧的東西,著實是異類。
至於毒氣,則是穆長風的配置。穆長風常年行走江湖,身邊自然不會少了這種防身的東西。
在孔晟看來,如果說陷阱是第一道,那麽空中的網就是第二道關,同時噴發的毒氣就是第三道。如果這三道關下白袍女子仍然能夠脫身,那就只能說明,此女非人類與之敵對沒有任何希望。
如果這樣還是拿不下白袍女子,孔晟也就認命了。
好在結果證明,白袍女子固然擁有常人不可想象的神功,但終歸還是人類一枚,很難脫開人類體能和功能的極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