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五章抗婚(2)
朱輝光呆了呆。
他萬萬沒想到,孔晟抗旨不從,皇帝竟然沒有發怒,反而還要平心靜氣地跟孔晟談一談,又讓他去百般安撫,這是何等的讓步和恩寵啊?!
我的天!
朱輝光心頭凜然,對於孔晟的定位和評價陡然間又深了一層。
皇帝的這種反應,至少說明皇帝與孔晟之間的關系不是常人所能揣度的。甚至可以說,這已經超越了普通君臣之間的關系,外人很難理解。
實際上這也沒有錯。
孔晟對於皇帝來說,不僅是年少有為才華橫溢的大臣,還是賴以穩固朝局和皇帝權力統治的具體執行者,更是掌握了神秘火炮鑄造技術足以顛覆李唐統治根基的天降奇才,隱隱還有天命的庇護,如此種種,皇帝對孔晟的寬容度和重視程度自然是超常規的。
否則,此番抗旨拒婚的若是其他人,皇帝早就一道旨意下去,推出城外斬首示眾了。
朱輝光躬身下去:“奴婢遵旨!”
朱輝光匆忙下去再次出宮召孔晟進宮,望著朱輝光匆忙離去的背影,皇帝臉上的笑容驟然收斂起來,眉頭緊促。
孔晟的拒絕讓皇帝突然意識到,所謂孔晟與紀國關系曖昧頗有感情的傳言肯定不實。如果兩人真的有私,孔晟肯定不會拒婚。
這讓他多少有些後悔,覺得不該聽了皇后的話,一時心血來潮就賜了婚。但皇帝的話,金口玉言,既然開了口,那就是聖旨,再無更改,也不可能收回來。
孔晟願意也好,不願意也罷,總之必須要遵旨與紀國公主成婚,否則就是抗旨不從,犯下死罪——要不然,皇帝的顏面何在?
然而孔晟的臭脾氣和倔脾氣,皇帝多少有些了解,這讓皇帝有些莫名的煩躁——如果孔晟堅持抗旨不婚,難道還能真的殺了他?
對於皇帝來說,殺了孔晟不過是上下嘴唇碰碰的事兒。但殺了孔晟,就是自毀根基,同時還放棄了百般求之不得的神秘火炮鑄造術。皇帝萬萬不會這麽做的。
皇帝從孔晟那裡弄回來的那門大火炮,至今還藏放在只有皇帝一人才能進去的密室裡。皇帝費盡心機秘密召集能工巧匠進宮鑽研,試圖破解火炮的機密,但卻總是無果。
皇帝甚至在宮內一處不起眼的宮苑內,命工匠設立作坊,模仿著這門火炮開始了鑄造試驗。炮身或許並不難,難點在於炮管,如此寬度、長度、厚度、硬度和密度都很驚人的炮管,對於炮膛的光弧度要求又極高,皇帝苦心召進宮來的能工巧匠窮盡所能也無法完成。
無論是用銅鑄,還是用鐵鑄,都無法達到炮管的要求。
這個年月的工匠根本就想不到,孔晟鑄造采用的是銅鐵合金,如果沒有相應的配方,光憑工匠的嘗試摸索,幾十年都未必有結果。
所以,皇帝不得不放棄。
皇帝雖然放棄了無謂的努力,但每隔一兩日都要進密室圍著火炮轉上兩圈,摸摸冰冷的炮管,想象一下火炮一出地動山搖上天震怒的驚人場景,心頭倍覺凝重。
這絕對是國之重器,皇帝掌握此器,那就跟掌控了凡人命運的神有些相似——而大唐軍隊,將由此所向披靡橫掃一切蠻夷。
有了這個玩意,安慶緒和史思明的叛軍算什麽?貪得無厭的回紇人又算什麽?西域那些蠢蠢欲動的異族城郭之國又算什麽?大炮轟過去,統統轟為齏粉!
皇帝雖然沒有親眼見到火炮發射的威力,但當日長安城外、終南山中那地動山搖的場景,至今還讓他歷歷在目。皇帝幾次三番提出要親眼瞧一瞧火炮的威力,都被孔晟以暫時沒有研發出第二門成功的成品火炮為由拒絕,實際上皇帝心知肚明,孔晟不過是借故拖延罷了,皇帝不相信孔晟手裡沒有第二門可以發射的火炮。
朱輝光再次匆忙出宮,神色分明有些複雜。
在承天門口,他竟然再次偶遇回宮來的程元振,這一次,朱輝光便沒有好心情跟程元振客套寒暄了,只是冷冷掃了他一眼,便催馬馳去。
程元振恨恨地站在那裡望著朱輝光馳去的背影,忍不住低低咒罵道:“混帳東西,拽什麽拽?走了運被皇帝看上,將來若是雜家當權,一定將這狗東西打發到禦膳房去燒火!”
但程元振此刻也不過就是意淫兩句罷了。至少在一段時間之內,他要服從朱輝光的管制。朱輝光是皇后的人,又得了皇帝的信任,如今在內宮取魚朝恩而代之,大權在握。
只不過,因為魚朝恩一夥太監謀逆,引起了皇帝對太監宮女的高度警覺防范心理。所有的太監包括朱輝光在內,不得不夾起尾巴來做人,稍有風吹草動就會引來皇帝的打壓。而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皇帝將身體的執事太監全部更新了一遍,近身之人更是悉數換為神龍衛中的影衛成員。
其實,就連朱輝光要面見皇帝,都必須要經過影衛的明裡暗裡的監視。
朱輝光尚且如此,程元振在宮裡的待遇和處境就可想而知了。他本來就距離皇帝很遠,如今更是沒有機會面見皇帝,更無從掌握皇帝在宮內的行蹤。經過魚朝恩謀反宮變事件,皇帝變得非常多疑,對於自己在宮內的行止,都經過嚴格保密。
皇帝絕對不會在一個宮苑內過兩夜。大明宮宮苑深深,宮室足足有上千間,誰也摸不清皇帝今晚會在何處安寢,又會點哪個嬪妃侍寢。就連皇后的安寧宮,皇帝如果要去,也不會提前打招呼,統統都是突然襲擊。
所以程元振在宮內過得很落魄。他距離皇帝越遠,出頭的機會就越少,而反過來在東宮的價值就更低。
朱輝光再次來到長安侯府,在府門口遇上了正要出門的孔晟和南宮望。見朱輝光又來,孔晟似有所料神色平靜,輕輕笑道:“朱省監,是不是陛下召我進宮呢?”
朱輝光輕歎一聲,拱手道:“大將軍,正是如此,陛下召你進宮議事,雜家也不說廢話了,陛下還在麟德殿等著,請大將軍盡快起行吧。”
孔晟朗聲一笑:“孔某正要進宮。也罷,朱省監,孔某先行一步,我們宮內見!”
說完,孔晟從烏顯手裡接過追風的馬韁繩,翻身跳上馬去,稍稍夾了夾馬腹,追風就四蹄生風,飛馳而去。白馬追風與孔晟相處時間久了,這匹靈性很足的駿馬,與主人之間心意相通,孔晟單憑雙腿的力度和某些肢體語言,就能指揮追風的行動。
朱輝光望著孔晟遠去的背影,搖了搖頭,向南宮望苦笑道:“南宮先生,但願大將軍此去不要惹得陛下生氣就好。”
南宮望雖然在神龍衛擔任官職,是神龍衛副指揮使。但他一向文士打扮,所以無論神龍衛內部還是外界的很多人,平素都以南宮先生稱之,知道他是孔晟身邊的類似於軍師參謀之類的心腹存在。
南宮望知道朱輝光在暗示什麽,就笑了笑道:“朱省監,大將軍為人處事向來都極有分寸,你我就不需要太擔心了。”
朱輝光眉頭緊促:“陛下也是一番盛情好意,紀國公主是陛下珍愛的第六女,陛下肯將紀國公主賜婚給大將軍,這本身就是天大的恩寵。然而,大將軍卻抗旨據婚,這樣下去如何是好?萬一引起陛下龍顏震怒……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南宮望也是歎息一聲,沒有接朱輝光的話茬。
南宮望剛才也勸過孔晟,只是孔晟拿定了主意的事情,是任何人都無法左右的。南宮望無奈,隻得閉口不言。
南宮望其實這個時候比任何人都擔心孔晟的安危。孔晟此番進宮,若是敢當面抗拒賜婚聖旨,忤逆皇帝的好意,必然觸怒皇帝,說不準,就直接被推上斷頭台,再也回不來了。
南宮望向朱輝光拱拱手:“朱省監,去府中喝杯茶歇歇腳?”
朱輝光搖搖頭:“罷了,南宮先生,雜家還要回宮伺候陛下,就此告辭!”
孔晟在宮門口遇上了正要進宮的寧國、紀國和定王李侗三人。紀國要進宮感謝皇后娘娘的善意,寧國就陪著來了。三人在馬上遠遠見孔晟馳馬而來,孔晟這一回身著紫色官袍,與他身著白衣亮甲風格明顯不同,風度翩翩中透著幾分文臣的威嚴和儒雅。
寧國指著孔晟笑道:“妹妹,你的如意郎君來了,看來是被父皇召進宮來的。”
紀國俏臉緋紅,在馬上嬌嗔道:“姐姐,你又來取笑我了,這八字還沒一撇,你們就嚷嚷得跟真的一樣!再說了,就算是父皇賜婚,我想不想嫁還不一定呢。”
寧國公主性格溫婉,聞言便不再調笑。
但李侗卻展露出性格跳脫的少年心性一面,他哈哈笑著:“紀國姐姐,你可真算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喲!你看孔晟,才貌雙全,文武兼備,在滿朝文武中首屈一指,就是放眼天下,也是萬中無一的青年俊彥,與你正是良配……”
紀國臉頰漲紅,輕輕斥道:“十三弟,再要取笑姐姐,小心看打!”
紀國公主揚起手裡的馬鞭,作勢欲鞭打李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