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四章抉擇(6)

　李泌杜鴻漸等人在前往宣政院的路上，與高力士和張躍等太監撞了一個照面。見滿朝文武大臣應邀而來，張躍知道事情可成，心裡就自是歡喜不提。

　而高力士匆忙環視眾人，沒有從其中發現孔晟的身影，心頭暗暗一動。

　孔晟也在被皇帝召見的名單之中，既然孔晟不在其列，那麽意味著……

　高力士向李泌投過意味深長的一瞥。

　李泌面不改色，無視了高力士的暗示眼神，繼續前行。杜鴻漸等人則分別與高力士和張躍隨意打著招呼，就在這些太監的引領下匆忙往宣政殿所在的宮苑而去。

　大多數人都沒有在意，但李泌杜鴻漸這些有心人卻敏感地發現，張躍這些太監竟然配上了腰刀，這是一個非常驚人的細節。太監在宮內是不允許佩戴武器的，當然宿衛除外。原本執事打雜給皇帝和后宮嬪妃服務的太監，竟然變成了執刀劍的武裝太監，這讓李泌和杜鴻漸心頭變得無比的凝重。

　朝臣中，大概只有李泌和杜鴻漸從孔晟和皇太子李豫的神色變化中猜出了幾分。原本他們還不是很在意，如今見情形不對，這才凜然而生出濃烈的不安來。

　大唐剛剛從風雨飄搖的動蕩中解脫出來，可是經不住任何的風吹草動了。若是宮內再生巨變，誰能保證李唐王朝還能繼續往下延續其統治呢?

　見高力士有跟群臣交流的架勢，張躍向自己的心腹太監使了一個眼色。此人會心點頭，幾步上前去就將高力士給帶到了一旁，口中卻是恭謹連聲:“高郡王身體不適，奴婢背著您行路吧！”

　說著，不由分說，這青年太監就彎腰將高力士抗在背上，大步向宣政院的方向走去。

　籠罩在夜幕中的宣政院內燈火閃爍，院外卻是一片死寂。遠遠望去，宮苑的正門洞開，兩側隱隱可見兩排表面上看起來神色肅穆戒備森嚴的太監。這群太監緊盯著羅列即將進入宣政院的朝中重臣，心頭之緊張可想而知。

　李泌和杜鴻漸微微有些猶豫，距離宣政院數十余丈處就停下了腳步。見兩人停下，身後重臣也都紛紛停下。

　張躍冷視著李泌和杜鴻漸，淡淡道:“李相和杜相，陛下和太上皇已經在宣政殿內等候，汝等還不進入見駕等待何時?”

　李泌和杜鴻漸遲疑著望向了神態倨傲的張躍，不由有些怒氣滋生，心道不管如何，區區一個內侍省內常侍，竟敢對自己當朝宰相傲慢無禮，簡直是混帳透頂囂張至極！

　同時，這更加增加了李泌和杜鴻漸兩人心裡的懷疑。

　如果是正常情況下，張躍豈敢對當朝一品重臣無禮傲慢?

　李泌性情寬厚，縱然是心有不滿，卻也不會表現在臉上。但杜鴻漸卻性格強勢，當即怒視著張躍冷然道:“汝一個區區內侍省內宦，竟敢對本相無禮?本相與諸位王公大臣如何，那是本相的事情，豈能由汝指指點點?汝再敢在本相面前指手畫腳，休怪本相無情，將你拿下送大理寺治罪！”

　張躍臉色一黑，卻旋即意識到自己的表現不妥，為了不暴露和破壞自己等人謀劃的大事，強行壓製了下去，他垂下頭去，勉強拱手一禮:“兩位相爺，雜家一時情急，疏於禮數，還請大人見諒！不過，陛下和太上皇在宣政殿內已經等候多時，還請諸位大人快些進殿見駕，也好讓雜家早些了了這份差使。”

　張躍向一側被太監扛在背上的高力士一眼，目光殺氣驟現。

　高力士勉強一笑，點點頭道:“杜相、李相，陛下等候多時，還請早些進殿見駕吧！”

　此刻的宣政院內外一片寂靜無聲，並無異樣。高力士心頭湧動起某種濃烈的悲哀和絕望來，他知道孔晟應該是指望不上了。而如今，一旦這些當朝重臣進了宣政院內，就會被魚朝恩等賊人控制，皇帝、老皇帝連帶滿朝重臣統統被挾持，後果可想而知。

　賊人的圖謀成功在即。

　高力士嘴角劃過一抹悲哀的苦澀，他更知道自己在今兒個魚朝恩炮製宮變的過程中發揮了重要的不可替代的作用，如果沒有自己的存在和出面，恐怕皇帝也好、滿朝文武大臣也罷，都不會輕易死上鉤。

　自己真是百死難逃其罪！

　高力士懊悔莫及，心內翻江攪海。

　李泌和杜鴻漸對視一眼，略一沉吟，還是抬步就往宣政院的方向行去，距離大門不過十余丈。

　張躍等太監面上掠過一絲喜色。

　正在這時，突然聽到黑漆漆的宮苑東側的密林中傳來一聲清朗的喝聲:“且慢！”

　李泌等朝臣當即止步。

　孔晟和皇太子李豫緩步從陰影中行出，神色肅穆。張躍等人心頭打怵，驚疑不定。這些太監緊盯著孔晟和李豫，只要一有不對的苗頭，他們就會逃入宣政院中，緊鎖宮門，以皇帝和太上皇為人質，賴以保命。

　孔晟向李泌和杜鴻漸兩人擺了擺手，扭頭望著張躍淡淡道:“張常侍！”

　張躍勉強一笑，拱手回禮道:“大將軍！雜家有禮了！”

　孔晟向張躍微微一笑:“請問張常侍，不知陛下連夜召見我等，究竟有何要事?聽聞太上皇也在宣政殿，不知可否屬實?”

　張躍心裡驚疑不定，他搞不準孔晟究竟是發現了什麽端倪還是別有用心，隻得點點頭道:“正是。太上皇在宣政殿與皇上商量國事，召集諸位大人過來，想必是有重大國事商議，雜家只是內宦，不乾朝政，更不知為何，請大將軍見諒！”

　孔晟深深凝望著張躍，突然笑了起來:“孔某多時不見魚省監了，不知魚省監近日可好?”

　張躍心裡咯噔一聲，陡然抬頭望著孔晟，心內剛剛道聲不好，正要往宣政院內逃竄而去，卻見兩三道黑影從自己身後掠過，旋即是兩三道鋒利的寶劍鋒銳直抵在自己的咽喉、胸腹等要害處。

　張躍臉色驟變，正要高聲示警，卻被人一擊後腦杓，當場暈厥過去。而他周遭的那幾個扈從太監，更是在第一時間被出手的神龍衛中的高手拿下，全部都是一劍封喉悄無聲息地去陰曹地府報到去了。

　李泌杜鴻漸等人大吃一驚。

　可他們還沒有來得及驚呼出聲，卻見皇太子李豫率人從後繞出，向眾人揮了揮手，示意不要輕舉妄動。

　孔晟緩步走向宣政院，腳步沉凝有力。

　他的身後，數十武功高強的神龍衛緊隨其後，而穆長風則是亦步亦趨緊緊保護。

　拐過這片宮中綠化的竹林就是宣政院的正門。把守宮苑大門的太監沒有見到張躍等人，反而是孔晟帶著幾十號人緩步醒來，大吃一驚，爆喝道:“來者何人?竟敢擅闖宣政院！”

　孔晟好整以暇地擺了擺手，淡淡道:“本官孔晟，奉旨來見陛下，還請各位通融一下。”

　其實這群太監早就認出了孔晟。孔晟身為禁軍統率和神龍衛指揮使，鼎鼎大名的長安候，權勢衝天的當朝權臣，名滿天下的江南才子，文武雙全的當世奇才，宮裡這些太監哪有不認識他的。